松脚镇离京州说远也不远,如有快马加鞭二日脚程便到,但说近的话,还是这十五里外的郦城更近几分。天色渐晚,陆子英便决定先在郦城过夜。
进了城后陆子英才发现路上竟只有寥寥数人,小狸花猫探头要出来张望,陆子英又将其按了回去,被小狸花猫不满地勾着他的里衣。
“这位兄台可知这附近哪里有落脚的地方?”陆子英拉住一位擦肩而过的行人正想问路,谁知这位行人忽然惊慌失措,一把甩开他的手,陆子英瞥他眼下青黑,不免心生疑惑。
“不……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子英眼见他屁滚尿流地逃走了,连遇几人皆类似情状,叹了一口气,只好沿着空旷的大街找起客栈来。
咚咚咚!
阿武瑟缩地躲在阴暗的墙角,听见敲门声后瞬间瞪大了双眼。
“不……不要找我……”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阿武双手抱头,直至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喂?有人吗?有人吗?咦,这里不是蓬芳客栈吗?”
阿武打开一条门缝,看见一个青衣男子牵着一头驴立在门前,头上带了一顶白色惟帽,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裹,阿武终于打开了门。
“这位客官,住店还是打尖?”阿武让陆子英进去后又立刻将门关上。
“……住店。”陆子英上下打量着这个伙计,虽然块头挺大,但不知为何也是眼下乌青,一副多日不曾入眠的虚弱模样。
“上房五十文钱一夜,下房十五文钱一夜,不知客官要歇几日?”
“下房,一日。”陆子英掏出了十五文钱递给阿武,阿武数了数便又叫出一伙计牵着驴去了马厩,便要带着陆子英上楼。
陆子英此时才将怀里的包裹拿了出来,“在下初来乍到,不知此地竟是座空城,可惜这只烧鹅若再放上一日估计要坏,你若不嫌弃便拿去吧。”说完,故意折开一条缝隙,浓烈的油香瞬间溢了出来。
阿武瞥了眼那只烧鹅,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忍不住拿了过来。
“客官有所不知,这几日乃是山神灯会,据说,那山神大人与水神大人不合,这水神大人半年前溺死了那陆……陆大人,山神大人就,就要用借尸还魂术将那陆大人复活!”
陆子英被这莫名其妙的故事惊得微微瞪大了双眼,问道:“这陆大人可是那陆贼?”
阿武吓了一跳,“什么陆贼!这位客官休要胡言,这陆大人可是当朝丞相陆子英,”随后又喃喃自语,“大人不记小人过,陆大人莫怪,这话可不是小的说的,莫要怪到小的头上……”
“你们为何都怕那陆子英,别说世间根本没有起死回生之法,倘若他真的复活,又能奈几何?”陆子英不解。
“你懂什么!那可是借山神大人之力复活的陆贼,全天下谁不知道殊江水工征的都是郦城汉子,他复活后定会为自己报仇雪恨,杀光郦城所有人!”
说完,阿武突然大叫一声:“是你!你害我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滚出去!滚出去!”
“嘭”地一声,陆子英被关在了门外,黑驴也被人用扫帚赶了出来,怀里的小狸花伸出爪子气愤地挠着,陆子英叹了口气,疑似偶遇黑店新套路,他的十五文钱和烧鹅……
随后陆子英又敲了几家客栈的门,识相的什么话都没多说,总算找到一家十文钱一晚的湘月客栈住了下来。
这家客栈位置偏僻,行人无两,只是在夜食时,又有十几号人住了进来,那班人的头头看陆子英发冠齐整,衣着洁净,便凑上来攀谈了几句,此人正是登红戏班的班主,前几日去镇上赚了点小钱,住几日客栈给大伙睡个好觉。
“松脚镇离这不过十几里,只有郦城这帮怕死鬼传这劳什子流言,害得山神灯会都没人点戏!”班主不满地小声抱怨。
“过几日他们发现自己都活的好好的,就知道这个是谣传了。”陆子英不甚在意地说道。
“那可不是,但咱们这几日差的钱谁来补!”
班主眼睛一转,咳嗽一声,那伙人中一个身材窈窕的美貌女子见状便盈盈走来,笑道:“祝莲见过公子。”
陆子英和他怀中的猫双双僵硬起来。
祝莲心下了然,便意味深长地凑了过来:“腊月飞花花非花,柳堤飞雪雪非雪,世间仿形之物千万种,公子见祝莲女儿相,又怎知祝莲不是男儿身?”
噗。
陆子英吐出一口茶水进碗里,有些惊恐地看着他,怀中藏好的奶猫更是一爪子就要朝祝莲脸上抓来,祝莲平日里本就害怕这些毛物,此时更是尖叫一声。
陆子英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过,“家猫年幼不甚懂事,待在下管教片刻!”说完,携猫逃之夭夭。
“莫非是看走眼了?”班主皱了皱眉。
祝莲平复了一下方才花容失色的神情,轻哼一声:“同道中人罢了。”
“莲儿,你的意思是,他也……”一桌人中有一彪形大汉往陆子英离去的方向连连看去。
“死猪脑,少自讨没趣。”祝莲不满地点了一下他的脑袋,那人立刻满脸堆笑地搂住祝莲盈盈一握的腰身。
“那小白脸身上一块肉都没有,哪有莲儿讨人心欢……”
转眼间,陆子英上楼后猛干一大壶茶。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竟连有妇之夫都不放过!
“喵。”小狸花猫不满地亮出爪子。
“你这个笨东西这么小就知道挠人。”陆子英抓住它的爪子捏了好几下,又逗弄了一会儿,才记起自己今日还未服安魂丹。
这个蓝色的东西真的能吃吗?陆子英自言自语地说道。
尽管如此,但他仍是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
许是这安魂丹当真见效,不一会儿陆子英便打着呵欠合衣躺下了。
夜深。
祝莲心满意足地躺在彪形大汉怀里,看他睡的呼声震天响,便悄悄合衣起身,要去另一人房中。
窗外树影瑟瑟,一道黑影直立在走廊中央,祝莲猛地看到,正要惊叫起来,便被捂住口鼻一下昏了过去。
似乎没过多久,醒来时,便只觉得手脚剧痛,自己竟被人捆了起来扔在地上。
祝莲从小便以美色侍人,何曾被人这么亏待过!
眼前的绿衣男子见他醒了,便一盆冷水浇到他头上,问道:“昨日见过什么人,在云仙楼里唱的什么戏?”
“你!你!”祝莲气地说不出话,“你竟敢!竟敢!”
“你若从实招来,我家公子自会给你一条活路。”绿衣男子循循善诱道。
祝莲是只能听得好话的人,方才气昏了头,如今缓过神来才发觉对面竟也是一位美男子,虽只着一身粗布衣,但难掩面如冠玉,俊秀非常。
今夜连遇两位美男子惊得他差点语无伦次,就连眼前此人刚浇了他一盆冷水也忘得一干二净:“公子捆着莲儿是何意?莲儿昨日都在福来楼唱戏,未曾去过什么云仙戏楼……”
绿衣男子皱了皱眉:“可你分明从福来楼里出来去云仙戏楼里唱了鸳鸯记。”
“公子明查!”祝莲瑟瑟发抖道,“昨日确有一人请莲儿去唱,但云仙戏楼里哪有福来楼赏的多……”
“但福来楼昨夜无人见过你,都知晓你被请去云仙戏楼了。”绿衣男子说道。
“怎……怎会如此,昨夜莲儿分明在……”祝莲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瞪大眼睛,“莲儿在……”
绿衣男子见状心道不好,立刻封住他周身大脉,连忙问道:“在哪?”
“在……在……嗬……”话音未落,祝莲眼目涣散。
祝莲眼中的绿衣男子的脸渐渐地幻化成了另一张脸,他坐在那人身上上下起伏着,两人的声影在黑暗中交叠。
“咱们今晚做的事可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那是自然,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祝莲在那人的胸口画着圈,“公子初见莲儿便愿意为莲儿赎身,莲儿若还让公子被人嚼舌根,那便是莲儿的不对。”
“如若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当如何?”那人忽然卖力起来。
祝莲满脸通红地说道:“莲儿自当以死谢罪!”
绿衣男子懊恼地翻了翻祝莲的尸身,浑身都是纵欲过度的痕迹,并无多余线索。
“祝莲死了,阿柳办事不力,愿公子责罚。”绿衣男子传音入密。
小狸花猫跳上跳下地将陆子英掀开的被子往里拖,过了一会儿,阿柳才听见冰冷的声音传来。
“既设局,便不会留任何破绽,将祝莲放回原处罢。”
天下毒誓最可怕之处,莫过于一语成谶。
“叔叔把这件事告诉了第三个人,所以他死了。”
村口一傻童流着口水听完了这个怪叔叔的风月故事,拿到了怪叔叔手上的糖人,但刚舔没两口便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地掉进井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