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蕾与母亲对殿下一番千恩万谢,过后却突然有些好奇起来。
她被教过宫中规矩,知晓太子出行常有仪仗,并有随从若干。
按理说,殿下此次虽为私下出行,却至少应有大太监、亲卫相随。
可今日殿下骑马,为何却独只有一个程掌书陪着?
她心生了一分疑惑,却又不敢问。
恰在此时,宫中的延庆公公并侍卫,却不知从何处出现了。
延庆公公与那侍卫一来,便轮番朝殿下请罪,言明方才不知为何二人都闹了肚子,才导致没有第一时间出现。殿下倒也开明仁慈,并未指责二人。
“哟,今日这垂柳堤这么热闹,竟然连皇兄都出来散心了?”
众人朝河堤上看去,竟是二皇子谢凛,骑着一匹枣红的高头骏马,一晃一荡地过来了。
谢凛走到近前,看到程时玥:“咦,程姑娘竟也在?”
“见过二殿下。”程时玥心道,人竟是越来越多了。
“哎哎,免礼免礼。”谢凛对程时玥道,“不是我说,你这如今都封了县君了,他想出来散个心还叫你伺候,不叫你休息?真真是压榨臣子啊,程姑娘且放心,我现下来替你做主——”
“你休要再多嘴半句!”
一声娇喝,吓得众人一震。
竟是文鸢一边打马而来,她厉色严辞斥道:“二皇子!你容人纵马,差点踩死了人,如今竟还巧言令色,意图骚扰东宫女官……我明日便要去京兆府告你!”
说着对谢煊行礼道:“臣知殿下一贯清正无私,从不包庇,请殿下为我等作证!”
“皇兄,千万别听这女人搬弄是非!这不是风娘子不擅骑马,才不小心惊了马么?她又不是故意的。”谢凛连忙为自己开解,“再者说了,我看这程家二小姐尚未婚配,关心一二,又有何错?”
谢煊:“你说得对。”
“我就说嘛……等等,长兄是指谁说得对?”
谢煊冷然道:“自是指文鸢说得对。若是需要证人,孤会出面。”
谢凛惊得瞪大了眼睛,以一种十分夸张的表情哭号道:“皇兄,便连你也要吃里扒外么?此事若是被母皇知晓了去,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谢煊不苟言笑:“弄清楚,你才是那个外。”
谢凛:“?”
他都是那个“外”了,那谁是“里”?
文鸢冷哼:“按《大楚律》,主人凡因出借不当、未妥善管理牲畜,致人死伤,处杖刑,可以钱赎;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二皇子此番不以身作则,对坐骑疏于管理,该当如何?”
谢凛才被文鸢被谢煊下了气势,转而开始求情起来:“文姑娘,文舍人,小文大人,您行行好,放过我?这我也不知道今日这马怎么了,突然就发了疯呀……”
“呵,方才,你可不是这么称呼我的。”文鸢冷笑。
方才是谁暗讽她脾气大的?竟还称她是什么夜叉?他怎么敢的?!
一想到这,她更加觉得自己当初坚持要退婚是对的!
“这还不是因为方才桥上一见面,你便先说我浪荡成性?我今日不过是与二位小娘子同游赏花,你从前退了婚,毁我名声便也罢了,还想继续害我……”
文鸢嗤之以鼻,指着一旁道:“我害你?你自己看看,这像话么?”
谢凛一行人是骑马而来,他身侧一左一右,各有一名貌美女子,这两人程时玥也都曾见过,一个是清风明月楼的当红娘子,一个则是万顺楼的新晋红牌。
呃……似乎的确不太像话。
两位美人方才都在场,自然将事情也听了个明白。
自知惹了大祸,其中一美人神色惶惶,默然上前,牵住了方才那发狂的马。
随后便对着雷蕾母女二人,伏跪下去,道:“怪奴婢大意,以为这马温顺好驾驭,实在是没想到骑术不精,还请小姐责罚宽恕。”
又对众人磕头道:“还求各位大人、放奴婢一马,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说着说着,便几乎怕得快要哭起来。
雷蕾也才不过是个十四岁少女,被她这么一跪,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连忙扶起人,道:“姐姐,莫要折煞我了!既然我平安无事,要不然……要不然此事便算了吧?”
说着,便用征询的目光去看向文鸢。
文鸢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谢凛平日喜爱吃喝享乐,却并不放纵府中下人,从未闹出过事端,若要说他故意放纵这红牌草菅人命,她看着倒的确也不像。
但先前她骑马来找阿玥,竟在桥上与他狭路相逢,她见他吊儿郎当,左右皆是名楼的红牌,便觉不成体统,待他走后,骂了他一句“浪荡”、“登徒”之类的话。
却不想他还没走远,被他听了去。
于是便吵了起来。吵着吵着,不知为何其中一个红牌便惊了马。
再然后,便是太子救下了人。
她刚松下一口气,跟过来见他竟又想与她阿玥搭话,一时气急,便有了之前她追上来的那一幕。
现下冷静下来,竟发觉自己有些下不来台。
毕竟正主都打算原谅了,她有啥好说的?
程时玥见文鸢沉默,想了想,才道:“不如大家都各退一步?”
“阿鸢,此事终究是未造成伤害,且二皇子虽……虽是爱玩了些,但此事上他与那风姑娘都不是故意而为,且雷蕾也接受了风姑娘的道歉,不如便叫二皇子殿下现下再给雷蕾赔礼道歉,如何?”
又对谢凛道:“二皇子殿下,今次虽不是您授意,却毕竟是您的马,您叫的人,您看……”
谢凛倒也爽快:“好说好说,此事我虽不是故意纵容,但的确管理不当,这我认。我不仅道歉,按理还得赔些钱给二位。”
说着便从手中掏出一袋银子,交给雷蕾:“今日之事并非我授意,实在是意外,还望姑娘莫怪,拿钱压压惊。”
雷蕾捧着那袋沉甸甸的银两连声道谢——这已经当得了她爹一年的俸禄了。
“……那我和阿玥呢?”文鸢见事情处理好了,对谢凛翻了个白眼。
“你?是你先骂我浪荡的,我不过还嘴一句,难道还有错么?且你说我骚扰县君,我可不认……古人云,我这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罢了。皇兄,你说是么?”
谢凛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长兄。
谢煊不为所动,且脸色不好看。
谢凛只好又求助似的看着程时玥。
程时玥也连忙摆手,为难道:“二殿下,我这边倒是没事,但实在……做不了她的主。”
谢凛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行行,也给你道歉,行了吧。”
“你这态度,道哪门子歉?”
“我……”谢凛咬牙切齿,想着母皇曾还赞她办事雷厉风行,却没想到私底下竟如此泼辣,“小祖宗,你到底要怎样?难不成要赶明儿在万顺楼摆上一桌,当面给你道歉才算?”
“倒也不是不行。”文鸢倒认真想了想,道,“你若打定主意请客,那便要叫上阿玥陪我一起,还得让那万顺楼最新来的江南厨子做菜,我要吃点新鲜的玩意儿。对了,还要配上陈年好酒。”
“你——”
“我什么我?怎么,二皇子心疼银子了?”
谢凛咽下一口气:“哈?笑话,那万顺楼我好歹也是东家之一,我会心疼这点散碎银子?”
文鸢:“哦,那二皇子到时候可要选贵的菜点,莫要叫我等小瞧了二皇子的实力。”
……
谢凛一开始还知和文鸢斗嘴,但说着说着,便开始落了下风,再说着说着,便完全说不过她了。
程时玥与谢煊默契对视一眼。
这二皇子行事荒唐也不是一两天了,但此刻却被阿鸢堵在树下,训得像个做错事的小童,着实有些滑稽。
“阿鸢,事情也算是妥善解决了,要不,咱们现下骑马去吧?”程时玥提醒文鸢道。
“啊,你要是不说,我都差点忘记此行的目的了……都怪有人坏事!”文鸢说着,便去叫仆从牵马。
转念,她忽然问道,“对了,为何殿下今日也在?”
谢煊看一眼程时玥道:“散心。”
文鸢没看出二人的心照不宣,只将那两匹马牵来,“都喂饱了的,跑得可欢呢,阿玥不会,便先骑小马吧。”
那一大一小两匹马生得很像,颜色像,就连眼神都像。
程时玥见了那小马,心生欢喜,上手去摸了摸小马的头。
一人一马正接触得正和谐,谁知一旁骐霄竟突然嘶鸣一声,从谢煊手中挣脱开来。
众人惊诧之际,它一溜小跑至程时玥跟前,随后用它那高大的身躯,左扭右扭,一阵用力地狂挤。
直到将那小马挤到了自己屁股后面,它才作罢,之后开始轻轻扭蹭着程时玥的头发,嗨发出轻柔的嘶鸣。
“皇兄,你这马什么意思?得病了?怎么总扭来扭去的?”谢凛不解。
谢煊又看一眼程时玥道:“……大概是在吃醋。”
谢凛恍然大悟:“嗨,我就说嘛,骐霄只认你的,怎么就和她这么亲密,原来是程二小姐太美,连马都争风吃醋了。”
程时玥被夸得语塞。
“行了行了,别嘴碎,我们要骑马了,你一边去。”文鸢问程时玥道,“阿玥,我记得你说你不太会的,要不要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