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耀很喜欢玉声,从纳香楼出来,就直接把人带回了府里。
还马不停蹄派人收拾出了个院子专门给玉声住。
冯衍晚上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张罗,在房屋廊檐下都挂上红灯笼。
这是以前冯耀府的规矩,内院来了新夫人,不办喜事不办宴,但要挂上红灯笼。
冯衍冷着脸,路过一盏红灯笼时,还抬手拨了一下,眼底的情绪被晃动的烛光照得晦涩不明,显得脸色更加阴沉,不过也只是片刻,一转眼他又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少爷,您回来了。”南星是冯衍的小仆,从小就跟着他,看到冯衍回来了,脚步如捣地跑过来。
“这又是从哪里抢了人回来?”冯衍边往里走,边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语气里满是玩味和嘲讽。
南星把外套接过来好好地拿着。
他最了解少爷,虽然少爷不说,但他知道,少爷心里不痛快。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道:“听说是冯管家去临川收租时从戏班子里买回的戏子,不知道怎么的老爷很喜欢,把人一带回来就收拾了院子出来给他住,还叫人挂上红灯笼,是……是……”南星顿了顿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是府上要多一位四夫人了吧。”冯衍冷哼一声,嗤道。
“嗯。”南星挠挠头。
“这个冯程还真是人如其名,阿谀奉承他最行,整天想着法儿的让我那老爹高兴,我看呐,直接把他也收到内院里当个夫人得了。”
南星听到这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少爷还有闲情雅致开冯管家的玩笑。
不过,他一想到冯程那个老东西,涂脂抹粉穿红戴花,冲着老爷撒娇的滑稽模样,他就想笑。
冯衍听到南星笑了,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
南星立刻收声,缩着脖子乖乖跟在一旁。
浴室里已经放好了热水,冯衍边解扣子边往浴室走。
“对了少爷,”南星把西装外套挂到衣架上,突然想到什么,转头朝着浴室方向说道:“上学要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帖,现在就等开学去报道就好了。”
闭着眼睛坐到浴缸里的冯衍,听到南星的话,微微蹙了蹙眉。
这学他是不想去上的,浪费他的时间。
只是冯家曾经是土匪,跟着新军打仗洗白后就从了商,后来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冯家族亲希望冯家能往政界发展,而京和大学就是京城最好的大学,培养出过好几位鼎鼎有名的政界要员。
而且京和大学每年都会开展与龙骧军校联合的人才培养课程,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可以说是从政的跳板。
而这么多小辈里就只有冯衍有那么点读书的天分,未来有考上京和大学的希望。
可冯衍不乐意,因为比起读书从政,他更想长大之后去从商,觉得去京和读书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族里人怎么劝都不听,冯衍还为此逃了几回学。
还是后来冯耀答应了冯衍的一个条件,冯衍才乖乖读书,最后成功考上京和大学。
但具体是什么条件,除了当事人之外,没人知道。
本来去京和大学读书就是在混日子,开不开学的对他也没什么区别,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
“听起来,你好像很期待开学啊。”浴室里传来冯衍懒懒的声音。
南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说实话,他是真的很期待。
开学诶,多好啊~
他可以每天陪少爷去上学,也是他运气好能跟着少爷,才有机会能进入这么好的学府,这可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真是沾了少爷的光了,
还有,说不定他还能在教室外蹭着听听学问呢。
想想都很高兴啊~
所以他超级期待开学,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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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
祁府,东院。
祁钰坐在床上,把手里的木偶放下来,抬起头问:“开学是什么?”
“开学就是,”皖忆想了想解释道:“就是含清少爷要去学校里读书。”
“读书,我知道的,含清每天都会教我读书,”祁钰歪歪头:“那为什么含清读书了,就不能,一起睡?以前都是,一起睡的。”
祁钰不明白为什么皖忆会突然和他说这个。
“因为含清少爷要早睡早起啊,和少爷一起睡的话,会不方便。”
“那,含清,什么时候去读书?”祁钰问。
“后……嗯……明天的明天。”皖忆柔声地说。
“明天的……明天……”祁钰掰着手指算了算,又抬起头问:“那要读几天?”
皖忆噗嗤一声笑了:“不是几天,是四年。”
祁钰眨巴眨巴眼,他不懂四年要多久,举着十根手指又问:“四年是几天?”
“嗯……很多天,”皖忆想了想,也举起自己的十根手指,道:“是加上我的手指也不够数的。”
“加上它的手指呢?”祁钰举起木偶的手问。
皖忆笑着摇摇头。
“那加上含清的呢?”
“不够。”
“加上妈和大哥的呢?”
“也不够。”
“那那,”祁钰急了,“加上家里所有人的呢?”
皖忆摇摇头:“还是不够的。”
祁钰眼中的光灭了,肩膀一耷拉,一脸的愁苦,皱着眉不说话了。
“所以少爷,以后不能再拉着含清少爷一起睡了,知道吗?”皖忆在一旁循循善诱。
“呜啊!!!”听到不能和孟含清一起睡觉,祁钰彻底崩溃了,哪里听得进去其他的话,直接哇哇大哭出来,把木偶往床上一丢,就要下床去。
“诶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少爷,天色不早了,少爷!”皖忆以为祁钰现在懂事一些了,会乖乖听话的,却没想到还是这样任性,一时手忙脚乱,怎么拦他都拦不住。
祁钰腿脚还不利索,没有拐杖整个人摇摇晃晃,但他执拗地要摆脱皖忆往门口走。
“怎么了?”
孟含清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祁钰扒着门框被皖忆拉着。
“呜含清………”祁钰看到孟含清就伸着手臂抖啊抖,委屈地叫着孟含清。
孟含清走过去,祁钰就双手一环把孟含清抱了个满怀。
“怎么了这是?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哭了?”孟含清以为他这是又耍小孩子性子了。
“阿钰嗝…不要……含清……去读书呜呜呜”祁钰带着哭音打着哭嗝,头枕在孟含清的肩膀上哭道。
“阿钰想和……呜含清一起……睡呜呜呜……”
“嗯?”孟含清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于是转头去看皖忆。
皖忆则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读书……就不能一起睡了呜呜呜……”祁钰越想越难过。
他一定要和含清一起睡的,一定要的!
“原来你在哭这个呀,”孟含清这才听懂了祁钰说的话,觉得好笑,拍了拍祁钰的背,和他说,“我去读书了,还是可以和你一起睡呀。”
“真……真的?”祁钰抬起头,哭得脸蛋红扑扑的,都是泪水,意外又惊喜地看着孟含清。
孟含清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忍着笑,装出严肃的模样,道:“如果不好好睡觉的话,半夜起来玩小木偶,就不能一起睡喽。”
祁钰连忙摆手,保证道:“不不,阿钰……会乖乖的,乖乖睡觉,不玩小木偶了……”
“真的吗?”
“嗯,真的!”
孟含清觉得现在的祁钰真的太好玩了,虽然有些任性,但是说什么信什么,好哄好骗得很。
“那不哭啦,先洗把脸,睡觉吧?”
“含清一起。”祁钰抽着鼻子拉住孟含清的袖子撒娇。
“嗯。”
看到孟含清点头,他这才高兴了,泪水还没干呢,又没心没肺地笑了。
皖忆很有眼力见地去接了热水过来,帮着祁钰擦了脸后,就退出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她站在门外,听到祁钰和孟含清两人的对话。
“含清去读书,能带上阿钰一起吗?”
“阿钰也想去?”
“嗯!想去!”
“去可以,不过阿钰得先把千字文的字都学会才行呢。”
“啊?”祁钰拖长尾音,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声。
孟含清也学着他拖长尾音啊了一声,而后忍不住笑了。
祁钰也跟着笑。
两个人清悦欢乐的笑声,在这静谧的夏夜显得这样美好和快乐,简单又温馨。
可听在皖忆的耳中,只觉得心中苦涩异常。
是的,皖忆喜欢祁钰,从很早开始就喜欢了。
只是这份喜欢一直被皖忆小心地藏在心里。
没有人知道,就连三少爷自己都不知道。
她曾经想把这份喜欢亲口说给三少爷听的,可是她不敢。
她只是个丫鬟啊,凭什么在少爷面前说喜欢?
这个道理她懂,她不该痴心妄想的。
只是,再聪明清醒的姑娘,遇到感情方面的事时,多多少少都会犯些傻的。
她皖忆也不例外。
所以她也曾傻乎乎地在没有人时,坐在祁钰的床边,将她的喜欢和倾慕一点点讲给昏迷不醒的祁钰听。
就算他没有回应自己也没关系,他只要听着就好。
有时候,皖忆甚至会自私地想,如果,如果三少爷一直这样睡着醒不过来,其实,也挺好的。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一直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伺候他,直到老去,这样也算是白头到老了吧。
可后来三少爷病危,老夫人要给三少爷冲喜,这对于皖忆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她多么想那个能为三少爷冲喜的人是她自己啊。
如果真的是她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嫁给三少爷的。
她改变不了现实,也扭转不了八字相合的天意。
她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就是庆幸这个冲喜的人是个男人。
毕竟是男人嘛,和女人还是不一样的。
她的心里也稍微好受一些。
因为,这只是冲喜,权宜之计罢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娶了男妻,三少爷也未必会喜欢男人,就算喜欢了也生不了孩子。
在情感上都无法圆满,所以她想,或许她还有机会。
所以她按耐着自己的心,叫自己不要着急,慢慢等,没关系。
可现在,少爷也确实是病好了,却完全超出了皖忆的预料。
她万万没想到,三少爷的眼里只有含清少爷一个人。
她刚开始还安慰自己,说是因为三少爷还什么都不懂,才会这样依赖含清少爷,这不是爱,等以后少爷聪明起来了就好了。
可天知道,当那天在花园里,看到三少爷为了救落水的含清少爷,急得堪堪从轮椅上站起来时,她有多激动就有多心痛。
她激动的是三少爷终于站起来了,而心痛,是因为她也知道了三少爷对含清少爷的情到底有多深。
她无法再自欺欺人,欺骗自己这只是一桩为了治病救人而毫无情感基础的冲喜。
怎么会这样……
她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可最后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这到底算什么啊……
皖忆啊皖忆,你的梦是不是该醒了?
要放弃吗?
其实,就算做不了三少爷的妻子,也没有关系,她只要陪着他,守着他,做一辈子丫鬟也没关系的。
没关系……
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可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她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
哭吧,哭了这一次,以后都不许哭了,要笑,要笑!这样老天才会眷顾她的。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