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含清莫名紧张地看着那个男生,就见他一脸藏不住的喜色,一一扫过众人好奇的目光,笑道:“我就有未婚妻了,下月初八就要回去结婚了。”
孟含清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在说他……
现在孟含清真是“做贼心虚”。
同学们则纷纷起哄,恭喜鼓掌吹口哨的都有。
陆世襄看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连忙拍了拍手继续介绍自己:“我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叫陆世瑾,她也在京和读书,就在隔壁理学院。父母是开饭馆的,如果同学们来临川玩的话,可以来我家陆氏饭馆尝尝正宗的临川菜。”
“同学去吃能免饭钱吗?”一个同学打趣道。
“能能能。”陆世襄连声道:“我再叫我爸妈再多送两个好菜~”
“世襄同学真是够义气哈哈哈……”
坐在后排的冯衍百无聊赖,在周围叽叽喳喳的介绍和讨论声中自顾自翻看着桌上的一本诗经。
“我叫孟含清,二十一岁。”
他正低头,将诗经翻到《郑风·野有蔓草》时,突然一个很是清悦的声音传入耳中,不疾不徐,如一道清泉流过焦灼夏日的青苔,温润清透,光听着就叫人解暑。
于是他便鬼使神差地抬起头——
靠窗的位置,孟含清正微微侧身站着,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透进来,将他如竹般的身姿笼在一片金色的光雾里。
冯衍凝眸,只觉得这人的背影,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他竟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看不到孟含清的正脸,只看到他那截露在立领外的后颈白得晃眼,像是前朝官窑最上等的甜白釉。
阳光穿透他耳际的碎发,在颊边投下细碎的阴影,连睫毛都成了半透明的蝶翼。
却始终瞧不清全貌。
他心里突然想让孟含清转过来,看看他的模样,是否是他以前见过的人。
可他却那样站着,直到介绍完自己,然后在同学们的欢呼和掌声中坐下,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不知为何,冯衍心中有些烦躁。
所以等轮到冯衍时,他连站都懒得站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将诗经合上,缓缓吐出两个字:"冯衍。"
就这两个字。
其实同学们都很好奇这个气场嚣张的同学是个什么来历,可除了名字之外,他却没有透露其他任何信息。
有的心里好奇,有的默默翻个白眼,交头接耳起来。
冯衍却对满教室的悉索声充耳不闻,目光始终落在孟含清的方向。
他见孟含清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身形一顿,而后终于转过了头。
孟含清其实也挺好奇冯衍的名字的,可是等他听到他姓冯之后,心中咯噔一下,转过头,却正巧对上那人桀骜的双眼。
他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孟含清现在对姓冯的有心里阴影,再加上冯衍那赤裸裸毫不避讳打量他的目光,孟含清觉得有些别扭,于是下意识垂眸回避了他的目光。
冯衍挑挑眉,这张脸,这个人,他确定以前从未见过。
不过孟含清长得确实很是惊艳,就算在这朝气蓬勃模样都不错的学生堆里,还是能叫人眼前一亮,不过看样子好像是个胆小的,冯衍便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想,或许是之前在哪里无意间见过吧,大抵是陌路人而已。
正巧讲台上的牧闻声示意大家不要交头接耳,继续问冯衍:“冯同学不多说几句吗?比如兴趣爱好?"
冯衍便幽幽收回看着孟含清的目光,随意地开口:“没什么兴趣爱好。”
周围的同学们都觉得扫兴,不过也没怎么在意,注意力都被新一位自我介绍的同学吸引。
孟含清偷偷往后瞄了一眼,总觉得这个冯衍的嚣张劲儿很是叫人不舒服,莫名让他联想到了冯耀。
孟含清灵光乍现,他不会是……冯耀的儿子吧?!
这样想着他又忍不住去偷瞄冯衍的模样。
他坐在最后面,斜照入窗的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切出锐利的明暗交界。
他长得极好,眉骨如刃,压着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瞳仁黑得发冷,透着股桀骜不驯的嚣张劲儿,偏生眼尾缀着颗淡褐小痣,生生把七分凌厉揉成了三分风流。
怎么看都和冯耀那急色猥琐的模样不同。
而且教室里,不止他一个姓冯的学生,应该不至于这么巧吧……
孟含清自我安慰,总不至于这么倒霉。
而且就算冯衍真是冯耀的儿子,他和冯耀的事都翻篇了,他儿子总不会揪着不放吧。
坐在孟含清身边的陆世襄察觉到了刚刚冯衍看过来的眼神,于是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孟含清:“含清,你们认识吗?”
孟含清连忙摇头:“不认识。”
陆世襄一副释然的表情:“哦哦那就好。”
“啊?”孟含清不解。
“没有没有,我是说,我看那个冯衍一副不好相处的贵少爷样子,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好。”说着又用眼神指了指前排的周岩白。
孟含清心领神会。
他很认同陆世襄说的,不论冯衍是不是冯耀的儿子,这个人自己还是尽量离远一点,不要去招惹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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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清,什么时候回来……”
霞色初显,祁钰抱着怀里的小木偶,坐在祁府门前的石阶上,眼睛一直看着远处的街口,自言自语着。
他穿着件靛青色的褂子,领口绣着细密的云纹,怀里的小木偶被他擦得锃亮,木头脸上画着弯弯的笑眼,他却憋着嘴,脖子都等长了。
隔壁陈家的小孩云哥儿扒着门框歪头瞧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凑过去:“你在这儿等谁呢?”
祁钰没吭声,只是把小木偶往怀里搂了搂,眼睛仍盯着街口。
云哥儿学着他的样子蹲到他旁边,托着腮问:“你坐这儿多久了?跟个石狮子似的。”
祁钰抿了抿唇,声音闷闷的:“……等含清。”
“含清是谁?”云哥儿眨巴着眼。
祁钰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小木偶的脑袋:“含清就是含清。”
云哥儿不懂,又问:“他去了哪儿?”
“上学……”
“上学?”云哥儿挠头,“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祁钰浑身一阵,惊恐地转过头看着云哥儿。
云哥儿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顾自分析着:“学校里老早就放学了,你看我,早就回来了,我还温了一遍今天新学的课文呢,你的含清肯定是在学校里课文读得不好,被老师留堂回不来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之前我贪玩没好好读书写字,被老师留下来写了整整两页的字帖,还读课文读到天黑才让我跟着妈回家,回到家还被爸训了,我怎么都不会忘,所以你说的含清,一定也是这样回不来了。”
祁钰只听到云哥儿说“回不来了”,眼圈一红,蹭一下就站了起来。
云哥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祁钰脚步有些笨拙地快步往街口的方向走去。
那背影踉踉跄跄却很是急切。
云哥儿则一脸纯良,伸手挠挠头。
“少爷,少爷,”皖忆端了一碗放了桂花蜜的百合粥,从门内走出来,“先吃一碗粥垫垫肚子吧……”
她抬头,只见石阶上此刻正坐着的是隔壁陈家的云哥儿少爷,哪里还有祁钰的身影。
“云哥儿,我们家三少爷呢?”
“皖忆姐姐。”云哥儿站起身,指了指街口,“他刚刚往街口去了。”
“什么?!”皖忆急得语调都变了,碗里的百合粥都差点撒出来,“走了多久了?”
云哥儿掰着手指,也闹不明白走了有多久:“好像就走了……”
皖忆心急如焚,也等不及云儿掰手指掰出个什么名堂,把手里的碗往石阶上一搁,提着裙角就往街口跑。
“皖忆姐姐等等我!”云哥儿也拔腿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