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晚上似乎来的比想象当中要早。

    我赶回家的时候，黎深已经睡下了。

    我看着手机里提醒我吃晚饭的消息，有些略带亏欠的将手机熄屏。

    我坐在床沿，看着月色下身边的人静谧的睡姿，手不自觉地就抚上了他的额头。

    夜里的风裹挟着院子里的枯草味，时不时飘飘摇摇地传来几声虫子的叫声，今夜的他似乎比以往睡的更舒坦，当我准备起身去换上睡衣的时候，身旁的人突然微微地颤抖着。

    我将衣领翻开，发现上面已经满满的布上了一层冰晶，最近他的evol失控越来越频繁了。

    我将手附上他的左肩，那里一直以来都是他evol失控的起点，当我准备和他共鸣的时候，我的手上一凉。

    “苏文，别这样，我没事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可是劝解的话还没说完就因为evol失控身上的疼痛继续蔓延开来。

    见此情形，我已经顾不上被反噬的痛苦，共鸣的光在夜里显得格外亮眼，我一手为他擦去额头上的细汗，一只手盖在他的肩头下边维持着共鸣。

    当光亮渐渐消散时，黎深灰暗的眼眸也在夜里透了些温和的目光，我起身将窗帘拉上，随即走出房门将门关上。

    当我刚到客厅坐下的时候，身上的反噬如同风暴般袭来，瞬间寒冷的刺如同陷落的泥沼般将我拉入，我一面感受着身体从寒冷到疼痛蔓延后的火辣，一面抑制着咽喉急切地想要发出哀嚎的痛苦，我不用担心黎深会看到我这副样子，门已经锁住了。

    我正想着，卧室似乎传出一声异响，我顾不及别的事情，身上的疼痛一直在血肉里盘旋、游走，痛感在心里划出一条直直的线。

    恍惚间我看到黑洞洞的那边遍布着丛丛的荆棘，卧室看见的那轮圆月像诅咒一般的落在荆棘丛生的地方，尖刺和黑枝之下，我看见远处的黎深身上是密密麻麻的冰晶。

    风滚落在血痕之上，如同风暴落下的轨迹。

    我甚至听到滚烫的血液滴落在冰冷的荆棘中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荆棘破碎掉落进泥土的声响。

    “别过来！”

    声音是黎深的，可是是那样的陌生。

    我试图接受着另一面的他，可是一层层的障碍挡在我的视线当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反噬下的我无法使用evol，我只好张开手掌一层层的将那些如利刃的尖刺拨开。

    “黎深，黎深……”

    我的口中是含糊不清的话，回头望去，我原先的那边是那样的温暖。

    但只一念，我还是充满期待着向着眼前的人扑过去，我感受着黑色的衬衣下遍布的利刃，那些从身体里冲出的晶片在寒冷的月色下泛着些诡异的光亮。

    “你需要我对吧？你需要我的……”

    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似乎现实中有人抱着我的脊背，温热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脖颈。

    我似乎听到身边的人在呼唤我，可是我不能放弃怀抱中的这个人。

    他身上的血痕像是凝结的宝石，那些冰冷坚硬的伤口如同春后的嫩芽般肆意生长。

    我的手努力地想抚平那些层层叠叠的伤口，可是梦里的我像是夜晚的月色般无用，只能一遍遍提醒他身上的伤口，想要温暖他却无能为力。

    “……苏文？”

    似乎是梦里的人克制着痛苦朝我发出的呼喊，亦或是求救。

    我知道他是黎深另一面的样子，无数次的黑夜拼凑出另一个躲藏着的样子，无论是与我度过着幸福的黎深还是忍受着痛苦默默着的黎深，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他对我的爱。

    那些痛苦的朝向是我也要一往无前的奔赴，所以我一面享受着黎深光明的爱，一面也想试着给予他另一面同样的祝福。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躺在卧室的床上，身边的人穿着黑色的衬衣，像极了梦里的人。

    我拉着他反复确认的身上的伤口，还好还好，除了之前的伤痕，没有多出些新伤。

    “怎么了？”

    他似乎是刚刚醒来，有些缱绻地问到。

    我的脑中还环绕着些睡意，嘴边温温吞吞地便将梦里的事情诉尽。

    我在讲完后，睡意再一次袭来，我将脑袋朝着他的身体挤了挤，他会意一般揽住我的后脑，那种围绕着我周身的爱意像在一瞬之间包裹着我，像爱网，像祝福，像我求之不得的诅咒。

    我感受着身边的人细微的变化，却从来没有怀疑那不减反增的情谊。

    “苏文，我什么都没有，我只得爱你了……”

    睡意还没完全将我湮没的时候，我听到旁边的人发出呓语一般，他好像画外的旁白一般，既不是讲给我，也不是为着安慰说给自己。

    以往的黎深总是在我一遍遍的逗弄之下才会吐露些满是爱意的句子，那些宣于口中的情感在他看来是一向不惜的。

    可是现在的他反而是如同宣教的士者，那些想要将我咽下的爱意反反复复地出现，夜色中摇曳着满是柔情蜜意的话语。

    早上的时候，黎深已经在书房工作了。

    他似乎是请了假，这样的他在平常也是少见的。

    我尝试活动着身体，昨夜满是疼痛的地方已经如同无事发生一般，我放慢了步子走向书房。

    他敲击键盘的声音隔着门缝传出，我轻轻的推着门进去，正好望见他抬起的眸色，一汪如同春水的绿色在身后的晨曦中显得那样绵绵。

    “不睡了吗？”

    他说着向我走过来，满眼都是心疼，和他昨夜喃喃自语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已经好了，没事的。”

    我努力卸下疲惫，在脸上泛起一丝笑意给他，他身上的黑色衬衣早就换掉了，似乎是昨天太过劳累没有换衣服就睡了，今天一身的白色衬衣显得一尘不染，他看着我没事也松开了拧着的眉头展颜了。

    吃完早饭后，我躺在阳台的椅子上看书，那是一首短诗。

    我追着一个个的字眼轻声念着，窗外的太阳扑在身上蒸腾起一阵困意。

    隔着梦境，我见到了黎深，我心里想着黎深这时在书房工作，可是看着眼前的人我还是深信不疑地走过去。

    “黎深……”

    我揽着他的手将他转过身来，他垂着眼不敢看我，似是愧疚一般，我不忍心看着他因为失控的事情而自责，可是在我知道我的evol可以替他承受失控的痛苦时，我如同自己得到了救赎一般庆幸。

    “没事的，我知道你难过，可是我知道你需要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冰冷的臂膀开始变的温热，我感受这样好的变化，梦境一瞬间也变得缠绵。

    睁眼的时候，我正枕在黎深的腿上。

    他拿着我看过的书靠在椅子上，察觉到我的苏醒，他将书放在矮桌上。

    满目的爱意如潮水一般冲刷着我的神色，我在这样的罗网中颠倒，梦中的身影与眼前的人不断晃动重叠。

    我听见梦里的荆棘破碎的声音，一片土地上，满是永生的茉莉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