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赏菊宴我就不去了。”屋里传来袁瑾略带疲惫的声音。
母亲知道她心中焦虑,所以并不强迫她去崔府赴宴,却忍不住关心道:“阿母知道你担心青阳,但你自己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袁瑾笑道:“放心吧,阿母。没找到人把自己搭进去岂不是太傻了?您放心,我还没那么傻呢。”
母亲轻轻地叹了口气,嘱咐:“有事就让人去崔府找我和你阿耶。”
“嗯。”袁瑾乖巧地点点头。
送走了母亲后,袁瑾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颜熙住处,推开房门,希望听到熟悉的腔调,可回应她的只有萧索的风声。
在屋子中走了又走,看了又看,她从未发现竹院安静下来后会如此的寂寥。袁瑾靠在窗户上,看向外面青碧的竹林心道,你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无人回答。
袁瑾待了一会儿,拿起刀架上的横刀。老人们说,物有灵,尤其常年跟在主人身边的物件更容易升出灵智。
“倘若你真的有灵的话,就带我找到他吧。”
袁瑾觉得自己是疯了,竟然信了这样的胡话。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欲上马,身后却传来喊声:“娘子!等等!小人有发现!”
袁瑾猛地转头,看向来人:“快说!”
“小人打听到说崔二郎君在三刻钟前偷偷溜出赏菊宴,带着几个家仆向常青山去了。”
他果然知情!袁瑾攥紧拳头,立刻安排:“我去救人,速去请官差拿人。”
“可……”
“没有可是。”袁瑾打断仆从的话,“按我说的做,出了事我担着。”不等仆从回答,她立刻翻身上马向常青山飞奔而去。
袁瑾跨坐在马背上,目视前方,神色肃穆,心中却焦急万分。她不明白,为何原本不算远的路程为何在马蹄下不断延展,就好像一辈子都看不到终点一样。
快点,再快点,要来不及了!
她在心中祈祷着,颜青阳你可千万要撑住!
骏马奔腾而过,如疾风过境,卷起地面的落叶。
颜熙盯着飘然而落的树叶心想,倘若我能早些向幼瑛道明心意,是不是就会少一桩憾事?
“怎么没声了?你刚才不是挺能跑的吗?怎么现在不跑了?”崔言戏谑的声音响起。
颜熙敛去心中的惆怅,淡淡地扫了崔言一眼。可不知怎么了,对方竟勃然大怒,将他一脚踹倒在地。力道之大,差点让他呕血。
“你们以为自己是谁?竟敢蔑视我!目无尊卑的贱种,杂碎!你们有什么资格入我崔府的大门!”崔言满嘴恶言秽语让人不敢相信他是个世家子弟,越说越激动,越激动动作越大,掩盖在衣领下的伤疤暴露在众人眼前。
颜熙不用猜就知道,是袁瑾干的。他轻轻一笑,不愧是袁幼瑛,能动手绝不动口。
“你笑什么!”崔言暴跳如雷。
“我笑凤凰窝里出了只山鸡,名声怕是早晚毁于一旦。”颜熙懒洋洋地回答。
崔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颜熙忍痛笑出了声。
崔言反应了过来,拎起颜熙的衣领:“你骂谁是山鸡!”
颜熙歪着头,讥笑:“谁应就是谁。”
“你——”崔言扫到了挖好的土坑,怒极反笑,“好,很好,你最好能一直傲下去。”手一松,招呼仆从:“把他给我推下去,埋了。”
颜熙冷静道:“多行不义必自毙[1]。”
崔言不屑道:“这话也就骗骗你们这些下等人罢了。等你站到我这个位置,你就会知道只要家族足够强大,脚下皆蝼蚁,就算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
“崔言!”一声怒喝打断了崔言的狂妄之言。
颜熙看到袁瑾,心中一喜,但惊惧马上盖过了欣喜,喊道:“别管我快走!”
崔言从惊恐中回过神,推着身边的仆从大喊道:“愣着干什么?杀了她!”
壮仆如得到命令的猎犬一般扑杀袁瑾。
袁瑾临危不乱立刻抽刀杀贼。
一时间林中刀光剑影,厮杀不断。
袁瑾习武十几载,一路摸爬滚打,受过大小伤无数,最知人体薄弱之处。加之身形灵巧,很快就放倒三名壮仆。余光中瞥见崔言要带着颜熙逃命,欲追赶却被壮仆挡住了去路。
该死!她在心中咒骂。
眼见颜熙将被掳走,袁瑾越来越着急,下手也越来越狠,可仍旧无法冲破包围。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阵急促整齐的脚步声。
“官府查案,所有人放下手中兵器,双手抱头!”
神兵天降,堵住了崔言的去路,更乱了壮仆的“军心”,刚才还如狼似虎的群仆纷纷丢下兵器束手就擒。
然而还没等袁瑾松口气,崔言以迅雷之势捡起地上的短剑横在颜熙的脖子上。
袁瑾心头一紧,失声质问:“崔言你要干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在你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崔言手中的短剑逼近颜熙的脖子,“看来我这次是抓到你的心肝儿了。”
县尉劝道:“崔郎君不要冲动,你——”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崔言眼神轻蔑,“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县尉脸色难看。
袁瑾拧起眉头,她单知道崔言被崔君宠得眼高于顶,却不想崔言竟然连县尉都不放在眼里了。长此以往,迟早为祸一方,当今早除之。
“袁幼瑛这次算我倒霉,今天被你抓住了。”崔言用短剑拍了拍颜熙的脖颈,“但我也不是没有筹码。不如做个交易,你放我走,我把你的心肝儿还给你?”
不等袁瑾作答,颜熙低低的笑声先传入她的耳中。循声望去,阳光正好,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朦胧了他的身影,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袁瑾直觉不妙:“颜青阳你要干什么?”
“我还以为崔郎君有多厉害,没想到,”颜熙嗤笑,“也不过如此。”
崔言:“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颜熙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好吧,我再说得明白点。”
袁瑾眼皮猛地一跳,厉声呵斥:“颜青阳你给我闭嘴!”
颜熙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嘲弄崔言:“我说你就是给孬种。嘴上说着什么都不怕,可到头来还不是得求我们放你一条生路?”
崔言:“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颜熙继续刺激崔言,“你既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吗?为了活命向自己最看不起的人求饶,我该夸崔郎君一句能屈能伸吗?”
“我叫你闭嘴!你听不见吗!”崔言被彻底激怒向颜青阳挥动短剑。
“颜青阳!”袁瑾发出绝望地哀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为陈大将军守墓的老者从崔言身后出现,紧紧地抱住了崔言的胳膊。
形势发生逆转,袁瑾抓紧时机冲上前,一把夺下短剑,抓着颜熙的胳膊把人拉到身后,最后一脚踹倒崔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拉。
可做完一切的袁瑾却怔怔地站在原地,神情恍惚。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袁小幺?袁幼瑛!呼吸,呼吸啊!”
直到被颜熙抓着肩膀用力摇晃,她才意识到自己竟连呼吸都忘了。看着眼前的颜熙,想起他刚才的“自取灭亡”,怒火以排山倒海之势吞没了心房,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啊!”颜熙面露痛苦,“疼疼疼,祖宗,快高松贵口,要出血了!”
袁瑾充耳不闻,直到一股铁锈味在口腔蔓延才松口。她抹掉唇上的血迹,冷笑:“你刚才不是想死吗?我帮你啊。”
颜熙:“……我那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替我解决麻烦?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袁瑾质问,“你凭什么认为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眼前?颜青阳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吗!”
“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颜熙眼前一黑,踉跄了好几步。。
“你怎么样了?”袁瑾吓得魂不附体,“哪里难受,我这就让家仆叫大夫来。”
颜熙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是累了吧。”
袁瑾就算有一肚子的怒火也不能冲病人发,只道:“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说完,将人推给仆从,自己去拜别县尉。结果她却在犯人中看到了老者,她一愣,问道:“那老者所犯何事?”
县尉也是一愣:“娘子难道不是因为知道此人挟持了颜郎君才到这里救人的吗?”
“我并不知情。我是得知崔言来了才来的。”袁瑾又问,“难道不是家仆请您来的吗?”
县尉否认:“本官是发现有人用松木充当杉木以此牟利,推测颜郎君是因为发现了此事才遭毒手。走访多日,才发现此人是主谋。因担心颜郎君安慰,故火速上山营救。我等是在路上遇到袁娘子的仆从。”
“他若心怀歹意杀了我逃命便是,又何必留我到现在。”颜熙在仆从的搀扶下慢慢走近,“熙怀疑此事另有隐情,还请上官明鉴。”
三方交换信息,明朗的案情又一次变得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