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在江宁待了将近三个月,一行人返程回京。回京的路线与来时一样,都是从江宁北上渡淮水进入山东,而后入直隶。
此时正值江南雨季,两日后行至淮安府淮河渡口附近的驿站,因天降大雨,不得不留宿以待雨停后再行渡河。然而,这场雨一直从中午下到晚上,不仅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
是夜,驿丞穿着蓑衣敲响了四阿哥的房门。因为外面院子里的积水已经过膝深,这么多贵人下榻于此,驿丞不敢掉以轻心,就怕雨势过大,会出什么意外。
“禀雍亲王,卑职深夜打扰,实乃因积水过深,而雨势又大,特来请示,您看需不需要暂且迁至地势更高之处?”
此时正是深夜,外面又电闪雷鸣暴雨如瀑,驿丞只能请示爵位最高的四阿哥,由他来做决定,到底要不要尽快从驿站转移。
听了驿丞的话,四阿哥打开窗想看看外面的情况,结果刚一开窗,大雨就迎面扑过来,泼湿了他的衣服。外面黑黢黢,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如瀑的雨声。
谁都没有想到雨势会如此之大,会持续这么久,但四阿哥还算是有常识,知道此处离淮河不过数里,若是河水因此暴涨,怕是会闹洪灾。
“速去将人都喊起来,尽快避往地势较高之处!”
不多时,众人都被聚集起来,四阿哥解释道:“江南诸地,多有洪灾,今日雨势过大,我的意思是咱们先避避。”
说着他看向沈姝,“顺和,外面积水较深,让苏培盛背你出去。”
四阿哥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对于即刻转移之事,没有人提异议。
不过沈姝拒绝了他的好意,“水深雨大,怕是站稳尚难,何况背负重物?我同大家一起涉水,咱们尽快转移。”
“顺和……”
四阿哥还想再劝,沈姝接着又道:“四哥,你别再劝我。等下出去后得注意别让人走散了,大家最好都相互扶持一下。”
这是古代,没有电没有光污染,夜里漆黑一片,别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是有六根指头也看不见!这样的晚上,一旦出去,容易迷失。
知道沈姝执拗,而且她说的确实有些道理。顾忌到男女之别,他就是想亲自去扶,都得找理由等机会。四阿哥无法,只得说道:“那你过来我这边,我让苏培盛扶着你。”
而后又朝十三阿哥叮嘱了一句,“十三弟,你照顾一下张大人。”
很快,众人都身着蓑衣,头戴斗笠,走出驿站。
驿丞、驿卒还有四阿哥的护卫们用油纸伞护着风灯将沈姝和四阿哥还有十三阿哥、张廷玉四人围在中间,只是纸糊的灯笼到底是不防水,刚出去没多久不少灯笼就被暴雨打湿熄灭了。
眼前一片黑暗,周围似乎到处都是水,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全靠驿丞和驿卒这些当地人带路。
趟着及膝深的水,顶着扑的人睁不开眼的大雨,众人摸黑艰难前行。耳旁尽是雨声,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除了闪电一瞬间的亮光,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
不远处奔腾而来的洪水,在众人无所防备之时,席卷而至。猛然间水位暴涨至胸口深,湍急的水流一下子将人群冲散。
“遭了,该不是哪里决堤了?”
沈姝心里一惊,没能维持住身形,被冲的一个踉跄,不仅没能抓住扶着自己的苏培盛的胳膊,反而飘出去几米远,连头上的斗笠都甩了出去!
“公主……”
苏培盛也被冲的没能站稳,想去抓沈姝抓了个空。他大喊几声,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其他人的情况也一样,方才被洪水突然袭击,所有灯笼都被浇灭。然而在雨声的掩映下,惊慌失措的叫喊声被覆盖。
“顺和……”
四阿哥大喊了几声,听不到沈姝的回应。于是便朝着她之前的方向走去,双手还在周边胡乱抓着,然而抓到的只有水。
头顶一道闪电劈开了眼前的漆黑,转瞬即逝的亮光中,他瞥见了沈姝的发饰,就在正前方。
接着双眼又陷入了黑暗,但已经知道了人在哪里,他奋力向她走去,终于抓住了一条较男子细软的胳膊。
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是她。这里就只有她一个女子,不会有错!
“顺和!”
他贴近她,大喊着。
突然被人抓住胳膊,虽然看不见是谁,沈姝心中一喜。方才闪电时,入目皆是水,还有斗笠浮在水面上……
天地间一片漆黑,虽然会游泳,可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此时遇到同伴,好似抓到浮木。雨中听的不真切,刚才这声音,是四阿哥?
“四哥?”
她用力喊了一声,一张嘴雨水几乎灌进了嘴里。
“是我!”
四阿哥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顺着胳膊抓紧了沈姝的手,以防两个人再被冲散。
“抓紧我!”
他又喊了一声。
又一道闪电闪过,正好瞥见侧后方水面飘来一根水桶粗的木头,便连忙拉着她伸手去拦截。
四阿哥猜测,水势如此之大,最糟糕的原因就是淮水决堤了!其他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此时只能自救。所以想要抓住这根木头,至少这样不容易溺水。
什么都看不见,仅凭方才那一瞥,他逆向水流的方向,站在沈姝之前,将她护在身后,自己伸出胳膊去拦截。直到被什么东西撞到,他知道,拦住了。
“抱着木头!”
四阿哥说着把沈姝往自己怀里拉,抓着她的手往木头上放。
摸到如此粗的木头,沈姝明白了四阿哥的意思,连忙双手抱住浮木,半趴在上面,这样可以节省自己的体力。
而四阿哥则是顺着沈姝的胳膊,将她整个揽入自己怀中,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抱着木头。
两个人的前胸后背已经贴的严丝合缝,不过彼此之间没有任何旖旎之想。情势危急,这样若是她脱力失手,他还能拉着,不至于再把她弄丢。
感受到四阿哥不仅贴着自己,还抱着自己,沈姝没有拒绝。如果现在有绳子,她希望两个人能拴在一起。
即便四阿哥不拉着她,她也要拉着他。万一他被洪水冲跑,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的任务怎办?
再说,这个时候有他在,她不至于那么怕……
水位还在上涨,现在已经到了脖子处,整个人都泡在了水中,而头顶的雨,依然如泼。沈姝是第一次切身经历洪水,这不是景区里的漂流项目,说不定真的会死!
“我们怎么办?”
“莫怕,有我在。”
四阿哥附在沈姝耳旁,安慰她,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天灾之下,谁都不知道自己最终会怎样?
沈姝也一样,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这样借助浮木,随波逐流。此时也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人都怎么样了,毕竟自保尚难,又哪里顾得上其他?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暴雨中说话实在是太费力气,还容易呛水。
期间,四阿哥感到有什么杂物撞到了自己的胳膊和后背,一阵的生疼。幸好已将沈姝圈入怀中,否则要是撞到她,他会心疼。
不知飘了多久,雷电已经销声匿迹,雨势开始变小,天色浓墨变淡,似乎将亮。
待天色微亮,透过雨幕可以看的更远。目之所及,一片混浊的汪洋,间或有未被淹没的树木露出水面。但水面上,一个人都没有,其他人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去。
虽然雨势已微,可水位并未下降,因为脚都踩不到地面。也不知道现在是在河道里还是在被淹没的其他地方,一直这样飘着肯定不行,得想办法上岸。
“四哥,咱们往左边划划,那边看着像是没被淹。”
沈姝看向的是左前方很远处,此时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但这种时候,能露出轮廓的,都是高处。因为露不出来的,一眼望去全是水面。
“好,我来划水,你抱紧木头。”
四阿哥也看到了沈姝所说的地方,说着松开了揽着她腰身的手。现在天色已亮,能看见,就不怕她再丢了。
沈姝说道:“我会凫水,咱们一人一边,这样快些。”
“你能撑得住吗?”
不是四阿哥不相信沈姝,实在是因为她一向喜欢逞强。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还可以,趁着还有力气,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现在还可以,再飘半天可就不好说了,所以沈姝想尽快脱困。
见四阿哥犹疑的看着自己,似乎是不相信,她抿着嘴说道:“四哥,我知道轻重,要不我去另一边?”
“你别乱动!”
四阿哥见状连忙拦住沈姝,他是真怕她硬要乱来,不得不顺着。
“我过去那边,你在这里,不要乱动,感觉体力不支,不要硬来,要告诉我……”
听四阿哥唠叨了一大堆,沈姝点点头,“晓得,你也小心些。”
然后四阿哥才扶着木头绕过去另一侧,两个人一人一侧,一手抱着这根疑似房梁的木头,一手划水。
此时水位虽然未降,但水面还算平稳,划水保持方向并不难。就这样,靠着这根救命浮木,两个人划了半天水,直到雨停,才终于从水里出来。
全身湿透滴着水不说,沈姝脚上那双浅口绣花鞋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冲到了哪里去。鞋没了,袜子还在,因为这种靴状袜有带子是绑在腿上的。
四阿哥还好,脚上的靴子还在。不过见沈姝鞋子没了,只剩下袜子。他眉头紧皱,又见自己腰间的活计还在,便打开取出鞘刀,直接把自己的长袍前后都割掉了一大块。
“四哥你荷包里装的是匕首?”
沈姝见四阿哥从腰带上坠着的荷包里摸出来一把短匕,而后又开始割衣服,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把布料递给沈姝,四阿哥先是说道:“用这些先把你的脚包起来。”
而后又解释道:“这个不是荷包是活计,另外一个才是荷包,这个是鞘刀。尊祖训,无论是皇上还是阿哥们,都不能忘祖,所以要随身携带活计,内置鞘刀、火镰等。”
“哦……”
活计是什么沈姝不知道,还以为都是荷包或香囊,原来不是。之前还想着,他们腰上挂的荷包不少,里面要装多少钱啊!
接过四阿哥递过来的布料,她蹲下来把自己的脚包裹住。两个人正站在灌木丛中,脚下的地不仅泥泞,还尽是草木,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路。
没了鞋子,走在这里她都怕脚被扎破,包裹一层也好。
看沈姝裹住了脚,四阿哥说道:“你失了鞋子,我背你。”
“不用……”
不想太麻烦四阿哥,沈姝张口就想拒绝。
四阿哥以为她是羞涩而拒,继续劝道:“看看前面,万一你不小心被扎破脚,吃苦不说,到时候也得让背着。”
“……”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还有自己的脚,沈姝觉得估计、大概、也许、可能真的会磨破或者扎破脚,因为她没鞋子。
见沈姝犹豫,四阿哥直接在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下身来,催促着:“快些上来,咱们还得去上面找找看有没有吃的。”
“……”
最终,沈姝还是默默的趴在了四阿哥背上,搂住他的脖子,任由他背着自己。因为这种时候,要是脚受伤了,确实很不方便。
背上沈姝,感触到后背上紧贴着的柔软,四阿哥心里很高兴。虽然是他在趁机引诱,但至少她愿意让他抱、让他背。这说明她心里,是能够接受自己的。
小半个时辰后,看到不远处有人群聚聚,沈姝心里一喜,“四哥,前面好像有人……”
四阿哥背着沈姝一直埋头走路,倒是没注意四处张望。
这处高地是一片延绵的丘陵,能在这个时候跑上来避难的,都是附近的百姓。本地人有经验,见大雨不止,积水已起,决堤之前便有人冒雨往高处躲避。
四阿哥背着沈姝看到附近零零散散的百姓,便找了处无人的空地弯腰把她放下来。他身上并没有带任何食物,想必她也一样。所以,在脱困之前,得随人群一起,从百姓手里买些吃食。
一被放下来,附近之人才看清沈姝的长相。如她这般的模样,再加上衣裳湿漉漉的都沾在了身上,身段就全显露出来,引来某些不怀好意的窥伺。
四阿哥也注意到某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便用身子挡住了沈姝。现在两个人都是狼狈不堪,就是他把外衫脱下来给她,也遮挡不住,因为他的衣衫也还在滴水。
方才他已扫视一圈,目之所及,既没有十三阿哥,也没有他的护卫。也就是说,在这里,他势单力薄。
所以即便是不悦,也只能先行按捺。周围是半人高的野草,只要坐下就能掩住身姿所以四阿哥把附近的草踩翻在地朝沈姝说道:“咱们先坐下休息一会儿,你要是饿了,稍微忍忍,等下我去找人买些吃食。”
“嗯。”
沈姝点点头,坐在了刚被四阿哥踩翻的草上,“四哥你也赶紧坐下来歇歇。”
四阿哥依言坐下,正坐在离沈姝一巴掌远的位置。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他不愿再避嫌。
“也不知道十三哥他们是否安然……”
沈姝刚才也看了,没有看到十三阿哥、张廷玉还有苏培盛他们。没有想到竟然遇到洪灾,真是人有旦夕祸福……
“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必会如我们这般安然无恙!”
嘴上是这么说,可四阿哥心里是一点儿都没底。但知道急也没用担心也没用,洪水不消退,怎么去找人?
因为情绪低落,沈姝没有再说话,四阿哥也一样。
歇了一会儿,四阿哥站起身来说道:“你在这里歇着别动,我去那边看看。”
“嗯。”
沈姝知道自己此时不便,她是女子,又生的貌美。若不是有四阿哥,在这种地方,怕是不妙。
嘱咐完沈姝,四阿哥才抬脚走向不远处,想着这些百姓手里应该会有吃食。于是走向一处带着女娃的人家,因为觉得能在这种时候带着女娃逃难的,应该是比较心软心善。
从荷包里拿出来一只金锞子,他朝其中最为年长的老者说道:“老伯,我这里有些钱,不知方不方便跟你们换些吃食?”
“是、是金子?”
这些百姓,生平从未见过金子,平日里用的都是铜板,手里连碎银子都少有。一看到四阿哥手里精致的金锞子,不禁都瞪大了眼睛。
平头百姓都是灰褐色的粗布衣,眼前这人身上的绫罗绸缎还带刺绣,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应该是个落难的大户人家。
他一个小老百姓,可不想招惹什么麻烦,老者看着金锞子有些为难,“我们手里的东西可不值这个钱……”
现在吃食比金子更贵,四阿哥说道:“不碍的,随便换些吃食即可,多余的就送你们了。”
“那、那好,不过我们手里也没有那么多,不能全给你……”
老者说着朝儿子说道:“快把我们带的吃食分给贵人一大半!”
原本他们也想把家里的粮食都带上,留下来只能白白被水冲走。可天黑雨大路难走,别说是身上带的东西,就是人都走丢了!
所以现在手里一共也就只有二三十斤的大米加三块菜窝窝,但这点儿东西能换这么一小块金子,待水退去,能买更多米!
然而不仅老者是这么想的,其他旁观之人也是这么想的。金子啊,谁不眼热?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老者这般胆小怕事,总会有人恶向胆边生。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换作是平时,他们都惹不起。
可现在,不一样!
眼前这人,狼狈不堪,只身带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若是能解决掉他,人财两得!
“慢着!”
就在老者递过去东西时,有三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明显是不怀好意。
四阿哥闻声转身,看向这三人,眼神冷厉,“你们意欲何为?”
这么问着,他的右手已经默默的摸向了鞘刀,因为这些人来者不善。
“把你身上的金子,还有你那小娘子,都交出来,就饶你一命,否则……”
然而这人吓唬的话还没说完,四阿哥就突然暴起,冲过去挥手就是一刀。
虽然在众兄弟中,他确实是武艺不精,但自信偷袭之下还不至于对付不了三个手无寸铁的蟊贼。
这三人不过是村中的泼皮无赖,哪里见过这种毫无征兆就动手杀人的狠角色。
眼见同伴捂着脖子倒下,剩下的两个人被吓到了,竟然转而开始求饶,“好汉饶命啊!”
周围更是响起了尖叫声,“杀、杀人了!”
四阿哥面沉如水,手持鞘刀走了过去,并不打算饶过他们,他不是那种心慈手软之人,而是想要继续杀鸡儆猴,让心怀不轨之徒歇了心思。
“四哥……”
沈姝是听到声音才站起来的,然后就看到四阿哥与人起了冲突。
四阿哥见状喊道:“顺和,别过来!”
沈姝停下脚步,问了一句,“四哥你没事吧?”
“不碍的。”
见沈姝听话,四阿哥松了口气,接着说道:“你先回去坐着。”
沈姝却是说道:“饶了他们吧!”
“……好。”
即便是心里不太赞同,四阿哥依然选择了停手。让沈姝回去,就是怕她大发善心,结果她还是要心软阻拦。
“滚!”
在他呵斥下,这二人扭头就跑。
四阿哥则是看向沈姝说道:“我已经饶恕他们,你先回去。”
“嗯。”
沈姝觉得四阿哥是一个人,出生阻拦是怕这些人若是相互认识,他下手狠了再引起其他矛盾。
见沈姝离开,四阿哥径直走向倒在地上已经气绝的尸体,换了一种震慑之法。他弯腰割下尸体的头颅,拎着站起身来,环视一周,而后冷声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希望不要再有人来招惹我!否则……”
说着,他把手中的人头丢在地上,未尽之言显而易见。
附近都是普通百姓,何曾见过此等凶残之人?皆被吓得噤若寒蝉,连尖叫声也没有再发出。
做完这些,四阿哥走向之前的老者,拿出金锞子说道:“钱给你,东西给我。”
这一家人见他过来,吓得脸色发白,哪里还敢要钱?连忙把装大米和菜窝窝的篮子放在地上,抖着说道:“不、不用钱……”
“给你们的就收着。”
把金锞子放在地上,四阿哥弯腰提起篮子。只是他对这里面的东西很是失望,生米无法下口。至于黑绿黑绿的菜窝窝,看着就难以下咽。
他又拿出来一只金锞子,高声问道:“谁还有熟食,馒头包子都可以,我拿这个换。”
不过无人应声,不知道是都没有,还是刚被吓到,无人敢应声。
无法,四阿哥只得提着篮子回去。
见沈姝脸色有些不对劲,四阿哥微微皱眉,“你怎么了?”
“……为什么要那样做?”
沈姝此时的脸色有些发白,因为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身为一个文明社会之人,她有被吓到。两辈子,她唯一亲眼见过血的,就是初来之后,用簪子刺了一个意图不轨之人。那时是拼命反抗,没顾上害怕,然后就被十四阿哥所救。
四阿哥明白了,让她回去她偷看,结果被吓到了,但这么做自有道理。
他温声解释道:“咱们只有两个人,若是不一下子震慑住那些人,他们会起歹心。”
“那也不必如此……”
如此残忍!
后面的话沈姝没能说出来。
四阿哥觉得沈姝到底是女子,难免妇人之仁,接着解释道:“你应该读过史书,知道京观。如此这般,同京观,乃震慑之意。”
京观沈姝还真知道,网上看过。
第一次见这个词,还以为是京城里的景观之意。然而,并不是!
所谓京观,就是聚集敌尸,封土而成高冢,以威慑对手。
见她不说话,四阿哥叹了口气,开始安慰,“吓到了吧?莫怕,待水退去,咱们就离开这里。”
亲眼所见,冲击力太大,这种事情换作是她,根本不可能下得去手。头一次,沈姝感受到了四阿哥的心狠手辣。
但理智上,没有办法指责他。
因为他说的有道理,是那三人主动招惹。若是他出事,在那种情况下,她的下场不可能会好!
“饿了没?没有换到其他吃食,只有两个这种东西。你尝尝看能吃不,不行我再想办法。”
见沈姝还是垂着眼帘不说话,四阿哥便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菜窝窝递给她。
现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就是有火镰也难以生火,生米煮不成熟饭,只能先随便吃点儿对付一下。
“能吃。”
沈姝接过菜窝窝摇摇头,这种时候,还计较什么?
接下来,两个人各啃了一个味道难以形容的菜窝窝。
直到天色渐暗,下面的水位都没有退下去多少,看来还得继续等下去。因为生不了火,天快黑的时候,四阿哥试探的说道:“夜里黑暗,咱们靠近点儿,方便彼此照应……”
说着,他靠近了沈姝。仅仅只是跟她贴着坐,倒没有动手动脚。没有合适的借口,怕太过分的举动会引起她的反感与拒绝。
在这种环境下,说实话,沈姝心里是真的怕。正常人对于黑暗都有一种恐惧感,她也不例外。
昨夜漂了半夜,是四阿哥一直揽着她,要是独自一人,还真是……
天黑后,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名的昆虫在鸣叫,四周并不寂静。不远处还是窃窃私语声,是附近的百姓。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四阿哥忽然轻生说道:“若是困了,可以靠着我……”
但沈姝没有吭声,因为她已经抱着双腿蹲坐着睡着了。若是独自一人,在这种地方,她必定是不敢入睡。
但有四阿哥在,感觉很踏实。再加上昨夜惊魂半宿,心乏体累。不多时,她就不自觉的歪向了身旁的四阿哥。
四阿哥是一直都没有睡,只是闭目养神,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安然入眠。感受到沈姝忽然歪向自己,他才伸手揽住,让她横躺在自己腿上。然而,却不愿趁着夜色行什么龌龊之事。只是搂着她的身子,让她躺的更舒服些。
沈姝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四阿哥腿上,而他则是盘腿坐着。
见她睁开眼睛,四阿哥笑道:“你醒了。”
“昨晚不好意思,谢谢……”
沈姝从四阿哥身上起来,低头轻声道了句谢。昨夜睡的沉,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姿势,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有时候,她觉得四阿哥对自己有想法。有时候,又拿不准。比如昨夜,孤男寡女的,他很规矩,就像是一个好哥哥……
她不是在期待发生些什么旖旎之事,而是客观评判。
昨夜这种姿势,于男女之间,已经算是亲密。可是沈姝仅仅只面露微微的羞涩,似乎是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反应。四阿哥摸不准她的心思,这是真把自己当兄长吗?
“你对我,无需如此见外。”
说完这句暗含意味的话,他直接转移了话题,“出太阳了,看来很快会退水。”
沈姝抬头看了一眼,确实是旭日东升,天晴了。
至于洪水,退去的并没有那么快。到了下午时站在高处向下看,是消退了许多,但依旧没有完全退去。
不过太阳出来后,晒了一天,生火造饭勉强可以。沈姝和四阿哥两个人终于吃上了竹筒饭,夜里也不用再摸黑。
到了第三天,下面的水才算是消退的露出了泥泞不堪的地面。两个人才开始下去寻找十三阿哥他们,这时候,十三阿哥他们也在到处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