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人抬起头,淡淡地向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又重新低下了头。
白以悬:“……”
昨晚紧拉的窗帘如今被打开,暖黄色的光线从窗外溢散到那人身上,衬得他一改往日疏离,多添了几分柔和。
迟钝的大脑终于彻底醒神,白以悬眨了眨眼。
“睡醒了?”
清冽好听的声线送入耳侧,白以悬忽然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咳……不好意思啊。”他清了清嗓子,“我昨天晚上就想稍稍躺一躺,没想到直接睡着了。”
明儒翻过一页书,并未向这个方向看,淡淡道:“因学员自身缘故生病而导致的缺席需要——”
“需要赔付违约金。”白以悬懒洋洋打断,“明老师,这是你第二回说这句话了。你这么对你的学员,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那人又喝了一口咖啡:“传吧。如果外人知道导师和学员住在一起会更不好听。”
白以悬:“……”
他新奇地看了对方一眼——明儒这是压抑地太久了,终于变异了??
正想开口,嗓中却倏然传来一阵异样感,白以悬没忍住咳了两声:“咳、明老师,有水吗?”
“有。”明儒终于抬起眼,微微皱了下眉,“在厨房,桌上有你的杯子和一次性洗漱用品。”
瞥见他的目光,白以悬苦笑一声,随后起身去了目的地,取上洗漱用品后,直奔卫生间。
对着一尘不染的镜面,他扯了扯嘴角。
烟。
其实他应该是痛恨烟的。
他是在烟雾与酒精中长大的。白泰清很少回家,他不在的时候,许银链便会坐在客厅之中抽烟喝酒。
她像是个充满怨气的罐子。
只有在外人见不着的时候将周身戾气摔打干净,再借烟酒把自己的裂纹严丝合缝地焊起来,才能在白泰清回家后再次拾起那副贵妇容颜。
不能再抽了。
白以悬摸了摸兜,却空无一物。
……?
重新回到客厅后,白以悬挑眉:“明老师,你有见到我的药吗?”
“替你放起来了。”
“放起来了?”白以悬趴在沙发上,“明老师怎么对我这么贴心?”
明儒放下咖啡杯,理了理袖口,不咸不淡道:“你的错觉。怎么,你对什么东西过敏吗?”
白以悬轻描淡写:“花粉过敏。对了,明老师,昨天——”
他咬住了舌尖:“呃——我真的是误触。然后……”
“没必要向我解释。”明儒放下手中咖啡杯,漫步走了过来。
他站定到白以悬面前,二人悬殊的身高差距让白以悬不得不抬头去望,乍一抬头,那股冷冽的清香便漫了过来。
“你到底用的什么香水?”白以悬脱口而出。
“我从不用香水。”明儒俯视着眼前人,“这一周你住在这里,我们需要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好古早的词汇……
明儒怎么这么正经?
三个念头同时跳进白以悬脑中,他差点没忍住弯起的嘴角,攥紧左拳置在唇边以做掩饰:
“好,你说。”
睨视着那人的表情,明儒开口:
“第一,晚上十点必须熄灯。”
“噗——”
白以悬呛了两声:“为什么?你家怎么和高中宿舍一样?”
明儒颔首以做回复:“高中宿舍十一点熄灯。第二,这间屋子的区域你都可以转,但一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不能进。”
“第三,不要睡在客厅,不要点外卖,不要动厨房的锅和火,不要捡东西回家。”
“最后。”他的声音莫名有些发冷,“除了你以外,不能有别人来到这里。”
第三.zip。
白以悬:“……”
白以悬转身就走:“不如我还是去住酒dia——”
“晚了。”明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最近的一家酒店到Am通勤40分钟,还是说你想住黑心民宿?”
白以悬转过身来,无奈道:
“明老师,你不让我点外卖,又不让我用你家的东西做饭,你家高级小区外面又没看到卖平价小吃的——那我怎么着?光合作用吗?”
明儒看了他一眼:“有人会给你做。”
嗯?
白以悬探头:“明老师你要给我做饭吗?你还会做饭?”
明儒转身向着客厅另一边走去:“想多了。”
他站到了中央空调的控制面板处,调了几下室温。电子音空灵地响起,那人偏了偏头,面孔之侧露出一只耳坠。
耳坠?
白以悬眯眼看去,只见一枚银蓝色的十字星,又小又隐蔽地扎在那白皙的耳垂之上。
好适合他。
白以悬舔了舔唇,视线下移,放在了对方自Am开播后,就始终未摘下的黑色皮质手套之上。
不热吗?他有些困惑。
明儒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一双极淡的琥珀色瞳孔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白以悬眼珠转了转,忽然从兜中摸出来个什么东西。
那物通体白色的,蓬松柔软,在阳光下镀了一层绒绒的光。
“谢谢你给我眼罩,我洗过了啊。”白以悬笑了笑,“我给你放桌子上?”
明儒头也没回:“我不要。”
“……”
就这么嫌弃自己碰过的东西吗?
如果放在之前,可能白以悬心中还会不太好受。可到了如今,他只有一个想法——明儒到底是洁癖,还是单单恶心自己。
如果是后者的话,说实话,他不太信。
尖锐的铃声响彻空旷房间,白以悬愣了愣,看到明儒接起电话,才反应过来是他的手机。
“喂,是我。”明儒点了点头,“助理让你联系我?”
他下意识递给白以悬一个眼神,后者却心领神会地揣着眼罩,十分迅速地离开了客厅。
凝视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明儒口中似有几分话语未尽。
“……嗯,我自己在家。什么?”他蹙起眉头,“公复……好,我去处理一下。”
电话挂断。
“说完啦?”白以悬探出脑袋来。
“……嗯。”明儒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要出门一趟。”
白以悬煞有介事:“好!明老师你放心出征吧,我保证不会轻易违反你的压缩包!”
“压缩包?”
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白以悬讪笑:“哈哈……你放心走就是了。”
定定地看了他一阵,明儒道:“好。”
那个身形抄起风衣,利落地披上肩膀。
对方的手已经放到了门把手上,白以悬突然说:“明老师,我是怎么到沙发上的?”
明儒顿了顿,出门转身:
“你梦游。”
‘砰’地一声,大门关上。
“……”
白以悬很确定对方临走前搓了搓袖口。
他失笑,重新瘫回沙发上。为避阳光而单手遮在眼前。
明儒。
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如果真的和自己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怨,为什么不趁机打压他,或者干脆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见?
将他拴在身边,却仍旧抗拒一揭前尘,甚至连提及都会冷脸。
明儒对他这样的态度,让他想到了自己对烟。
白以悬望了望天花板上歇菜的智能管家,心中慢慢想着——他现在称得上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明儒要是想让自己身败名裂,他真的未必有还手能力。
有仇不报,还等明天?
还约法三章……
真是好有趣的人。
好想打破试试,无论是什么。
常年静音的手机传来两声嗡鸣。
白以悬打开一看,只见备注白子冰的聊天框突然发来两条信息。
白子冰:「拍完电视了?」
白子冰:「看到你的节目了,你没镜头。」
白以悬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两段话,随后勾起唇角,打字回复。
白以悬:「怎么着,我导师镜头就很多吗?」
白子冰很快回复。
白子冰:「明儒那么大的头衔,自然流量多。」
白以悬:「我有三个导师,你为什么只提明儒?」
白子冰:「……」
白子冰:「你现在在哪个酒店?」
这转移话题的速度。白以悬暗暗笑了两声。
他知道白子冰是明儒的粉丝,不然也不会在店里特意存着对方的歌,还专门放进录音机里
收了逗小粉丝玩的心思,白以悬敲字:
白以悬:「明儒家里。」
白子冰:「?」
*
一小时后,音悬酒吧。
一人裹着披风,面上依旧是如初见时的冷淡,露出来的耳朵被冻得通红。
见到来人,他抬起眼。
正是白子冰。
“怎么想着召唤哥哥我?”白以悬哈哈笑着,一只手欲搭在对方肩上,“想我了?”
白子冰侧身躲开:“……”
他比划:你怎么有脸说的?
“有没有脸不知道。”白以悬真诚道,“但白老板的店如今终于要过继到我名下了,我一定安安心心伏低做小,直到过上名下有店躺着进账的美好生活。”
白子冰有些无语:躺着进账?我每天忙的要死。
“哈哈哈哈……我说你们这种人怎么都这么正经啊?”
正经?
白子冰皱着眉比着手语:“们”?还有谁?
白以悬笑眯眯地推着对方的后背:“还能有谁?快进屋吧好冷好冷……你订座了吗?我昨天去这里,屋子好满,根本落不下脚。”
他这边插科打诨,刚一推开玻璃门,就同一熟人打上了照面。
对方靠在吧台边上,看见来人,瞳孔骤然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