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邵平,男,五十一岁,本市人,初中文凭。以前是东区红星厂的技工,后来因为工伤瘫痪失业在家。”
幕布上放出死者以及亲属的照片关系图。
邵平外表并不算出众,只有眉眼还耐看一些,反观其妻子曹慧姝,五官秀丽,气质淡雅,让人无法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队员调出曹慧姝的资料做汇报:“曹慧姝,死者妻子,女,四十九岁,本市人,大学文凭,毕业后一直担任明化小学的语文老师。”
“这初中跟大学……”其中一个队员提问,“曹慧姝看上邵平啥了?那年代真就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了?”
另一名成员翻动照片接话:“曹慧姝为了给邵平治病跟亲戚朋友借了将近六十万,今年年初刚还清。要说句真爱都不为过了吧!怎么还会对她丈夫的死无动于衷呢?”
“根据走访调查,周围人对邵平的评价都是老实本分,踏实肯干而且还挺乐观善于交友的。但是谭桂芬一直看不惯曹慧姝,所以总会挑刺给曹慧姝难堪,可她都忍了。在学校里也是,老师学生对她的评价也都是好的,说她教课认真负责,性格也温柔,都心疼她有个瘫在床上的老公跟爱找茬的婆婆。”
“但是话说回来了,好像只有谭桂芬对曹慧姝不好。”队员低头翻看记事本,“邵平还有俩兄弟,那俩兄弟平时私下也会拿钱补贴给曹慧姝,但是谭桂芬不知道。有回听说知道的,骂了好久。”
“到底是多大仇啊,这么恨她儿媳妇,那当初干嘛结婚啊。”
“你傻啊!邵平腿废了,曹慧姝不跟他结婚的话谁还跟他啊!”
徐队抽出根烟咬在嘴里看向始终用笔在笔记本上涂写的人:“你写什么呢?”
叶荞冷不丁被点名,众人将视线投来,离她近的队员凑近看:“画小人呢?”
公然开小差还给抓到了,叶荞环顾一圈,气定神闲转移话题:“如果单纯为了报恩,那曹慧姝的脾气未免太好了点。”
徐队示意她继续说。
“他们应该都瞒了什么事,这件事或许是她们之间奇怪相处的关键。”叶荞说到这里意味深长扫眼端坐在对面的法医。
她的发言完毕,徐队问沈叶初尸检结果,后者说明:“邵平是死于急性心肌梗死引发的急性心肺衰竭,最终导致窒息死亡,时间确定为11月17号早上八点五十分。”
众人得知真正死亡原因后集体愣住,叶荞指尖摩挲着叶子表面纹路观察刚讲完话的女人。
“因病死的啊,那这还查啥啊!”
“什么查啥?”徐队随手把烟丢向队员,“那删除的信息不得查?急性发病还来得及写遗书?写了的遗书为啥删?你说查啥?!”
队员忙接住讪笑两声:“我这不说着玩的吗?一切听队长安排!”
“说着玩,让蒋局听见这话得削你!去把那对婆媳再叫过来,告诉她们死因,看看她们都什么反应。把烟给我!”
霎时间会议室里的人跑了大半,叶荞起身,双眼在沈叶初跟徐队身上巡游,大有自己该跟谁走的意思。
“跟你们徐队吧,我这里暂时不用你。”沈叶初随手拿起文件夹,头也不回带小许离开。
叶荞莫名窝火,偏头望着对方走远的背影,半天才冲队长提问:“她以前就这样?”
徐队耸肩,“她以前可比这还再上一层楼呢,就算蒋局找她也是一视同仁。”
“局里不专聘她是对的。”
“局里请了尊小佛啊这是!找她要报告她居然让我帮她先把尸块帮忙分类?!得亏局里不是专聘的她,你们以后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过去给她当苦力了。”
相似的话语闯进徐队记忆里,他挑眉偷瞄明显憋气的人,难免觉得好笑。
这一动作被叶荞逮了个正着,“徐队你笑什么?”
“啊?额……可能案子终于看到苗头了,觉得痛快点。”
邵平的儿子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跟辅导员请假从学校赶回来,一家三口到达公安局会客室,徐队斟酌措辞送上报告通知。
“经过我们法医鉴定,邵平是死于突发性的心肌梗死,死的时候是昨天早上八点五十那块。”
他说完视线偏向老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二位能再接受配合一下。”
“你为什么要删你儿子手机里的信息?”
“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坏女人写的!然后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儿子自己想不开了!”
再度光临审讯室,警察面对谭桂芬的狡辩深感头疼。
叶荞规矩坐在旁边出声:“既然对她有那么大的意见,为什么不让你儿子跟她离婚?难不成是抓到了曹慧姝什么把柄?”
谭桂芬登时哽住,眼神躲闪,愤愤嘟囔一句:“我儿子喜欢我能有什么办法。”
“哪怕她害你儿子残了一条腿?”
方才还叫嚣的老人顿时熄火,低头闷不吭声。
可叶荞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这么看,你对你儿子的感情很好,也很尊重他的意愿。”
“我……”谭桂芬刚冒出一个音节,继而咽回去耍起横来,“你们审犯人呢!我能害了我儿子吗!不是说我儿子是意外死的吗?!”
“但你之前一口咬定是你儿媳妇杀的你儿子,现在又说是意外,你不配合我们工作,是想隐瞒什么?”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先去休息一下。”避免争吵升级,邓哥示意叶荞先走。
她起身出去,沈叶初站在门旁边,将她小心藏好的颓然尽收眼底。
“你以前是这样审人的吗?这么……”女人找到恰当词汇,“咄咄逼人,又或是,专挑人痛处插刀。”
叶荞反驳:“这样能更快击溃嫌疑人的心理防线。”
“你以前是这么讲究效率的人吗?”
“那得问问你以前眼里的我了,不过你不说我们并不算太熟吗?”
两人一言一举在外人眼中看来弥漫着火药气息,也恍惚间将其他人带回她俩刚认识的时候。
虽说还是水火不容,但由于叶荞性格上的转变,不免有些担心会不会真的吵起来。
意识到对方想套自己的话,沈叶初含笑回应:“可以很熟悉,也可以不熟悉,我只需要对我的工作认真负责就好。”
换言之,她口中所说是真是假,全凭心情。
回想起早上的情况,叶荞脸色紧绷质问:“所以你这是在做什么?帮我找回初心?”
“如果你愿意把这么伟大的事交给我的话。”沈叶初太清楚对方生气时的状态,适当改口,“你觉得那封遗书是邵平自己编辑的吗?”
“是。”谈及工作,叶荞暂且抛开个人情绪。
“理由。”
“格式,内容中间出现很多标点符号,大概率是语音输入。凶手很难模拟出来人在那种情况下的说话状态,也没必要多此一举。”说到这里叶荞道出残酷事实,“按照编辑时间算,我想他当时应该……正在面临死亡。”
或者他曾经已经拿住了救命的药,但最后却又选择丢掉了它,就如同放过多年来备受煎熬的自己。
“所以你们认为……我爸是自愿死的?是为了让我妈解脱吗?”
一道男声闯入话题中,两人默契抬眼,正对面的男生高高大大的,长相随了妈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瞧上去很有学问的样子。
沈叶初没抱着叶荞会安抚对方的希望,于是主动说道:“这件事的真相或许我们无从知晓,但现在的结果就是,你爸爸的死的确没有人为干涉的成分在里面。”
大男孩明显松了口气,大概是听惯外界那些流言蜚语,让他潜在意识认为父亲的死与母亲脱不开干系。
他微微点头,双手握紧又松开。
“我知道了,谢谢。”
“后面让你妈妈在手续上签下字,没什么问题就带你爸爸回家吧。”女人方才的强势荡然无存,温柔劝说的模样引起叶荞的关注。
察觉到视线锁定,沈叶初侧头抓住对方眼神,眉峰微挑问:“是不是觉得我很有魅力?”
叶荞移开目光,不咸不淡评价:“自恋。”
一场声“声势浩大”的闹剧宣告落幕,经调查确认邵平死于病发期间未服用药物。
纵使其中每个人看似都有难言之隐,但无关乎案件,警方也不方便探知太多。
奈何徐队驴脾气上来,说什么都不肯上交结案报告,像是笃定背后另有隐情。
之后叶荞听说谭桂芬不同意火化,叫家里人用最传统的土葬送儿子最后一程。
三天后,叶荞特意去了一趟邵平家,在小区口附近看到曹慧姝。
女人一身黑色差点隐于夜色中,胳膊上的白布格外扎眼,头顶的路灯照着孤零零的她,同时也将她手指夹住的烟一并映了进来。
“我们能聊聊吗?不是以警察跟死者家属的身份。”
曹慧姝恍然如梦初醒般,眨动眼睛抬头看向声源处。
是之前的那位年轻警察,她此刻的神情掺着疑惑,像一头迷失在大雾中麋鹿。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