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茫然
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周围闹哄哄的一片,大家都穿着滨城一中的蓝白短袖校服交头接耳。
夏日的午后有些炎热,太阳很大,照得我脑袋发昏,我眯起眼睛朝窗外看去,是那颗熟悉的大榕树,郁郁葱葱的。
班里一股盐汽水和油墨印纸的味道。
墙上的日历上写着七月一号。
我脑子有些痛,许多画面不断地在脑海里闪过。
刚才不是在天台上吗
怎么……
难道这就是人死后的走马灯吗?
是不是转眼间我就会跳入另一个画面
我看着黑板上方的时钟,盯了一分钟,没等到下一个场景
倒是等来了上课铃声。
突然我的高中班主任刘鹏走了进来。
“这次高一期末考试卷子给大家发下去了,成绩单也发给你们了,自己好好考虑考虑,选文还是选理,三天之内班长把文理名单发给我。”
“对了,今年暑假休息两个周,七月三号放假,七月十七号高二开学,然后分班,正式上课。”
所以……我重生了?重生到了我的高中时代?
我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窗,我记得,我高一的同桌是……我偏过头去,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是张苗。一个很内向的小姑娘,我们两个在班上都是不起眼的小透明,成绩也是垫底的,颇有些惺惺相惜,我们高中三年都一起吃饭。
可能关系本来就没有那么深,也可能看到对方就会想起三年痛苦的时光吧,总之毕了业再没有联系。
自始至终,她绷着脸看着成绩单,沉默得一言不发。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从桌子上醒来时四处张望的异样。
我们每个人手里的成绩单都是五十个人的,大家互相之间都能看到彼此的成绩。
我看了看自己的成绩,还是原来那样,没什么变化。
张苗的成绩也是记忆力的样子,班里垫底。
我在班里没有朋友,课间和同学们也不打招呼,下了课我自己一个人在教学楼外的湖边游荡者,想很多东西。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我不再想我为什么会再次来到这里,与其回味上一世的痛苦,不如先做好眼前的选择。
我在文理分课表上填了文。
我们学校文科老师人数少,所以学校希望文和理的比例是1:3,每年选文的人都会超过这个比例,于是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就会挨个找人谈话,劝人学理。
我站在教室走廊的栏杆上,肆意地吹着晚风,全然不理会刘鹏那套推销理科的统一话术。
“你学了理以后工资高,好找工作,学了文就算考个好学校又怎么样,还不是找不到工作。”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就像上一世一样。
每次他拿着我的数学卷子斥责我的时候,我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满脸透红。
但这次我全然不在意他说什么。
刘鹏是理科班的数学老师,等我去了文科班以后,一南一北,都不在一个教学楼,怕是毕业了也见不着一面。
刘鹏让我去他办公室重新填文理分课表,当着他的面,我写了文。
我没有看他的表情,因为他那副生气的面孔对着我摆了三年,我看够了。
只要是好学生他就笑脸相迎,只要是差生他就甩脸子。
这就是刘鹏,我们滨城一中有名的变脸大师。
再见刘鹏,再见物理化学,再见理综……对了,再见,留在理科班的张苗,我高中三年的饭搭子。
高二开学第一天,从今天开始,以后的事就都是未知的了,毕竟跟上一世走的路不一样了。
但我没什么担心的,再哭再怕也不可能有上一世惨。
烂命一条就是干!
当时理科班五十个人,四十个男的。现在这个文科班五十个人,四十五个女的,一进教室就有一股洗发水的味儿。
因为今天是分班,很多人都跟原来班里的朋友分开了,班门口好多小女孩搂在一起恋恋不舍,好像在上演什么琼瑶的离别剧。
我没有朋友,自己扛着一箱子书一口气爬到了六楼,拿了本练习册扇风,顺便欣赏着他们的离别大戏。
班主任赵娟,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教师,来了班里之后,没有废话,没有自我介绍,拿出语文课本来就开始上课。
接连马不停蹄地上了一整天的课,语文、英语、数学、历史、地理、政治。
晚自习的时候,我看着手里的试卷,突然发现了一个事情。
我的脑子里全都是去年,也就是我二十一岁时备考北师大文学院时的知识储备,对付高二的语文历史政治简直太轻松了。
英语更是简单。当初我高中把时间都花在了数学物理上,英语不怎么学都能考一百二,现在脑子里还留着考研英语一的知识储备。
只有数学,高中学了三年,忘光了。大学工科专业学了两年高数,还学了一学期线性代数,一学期工程制图,但是也忘光了。
所以从开学的八月到期中考试的十一月份,我两眼一整就是数学,上语文课我做数学卷子,上英语课我刷数学题,上历史课我整理数学笔记,上政治课被老师没收过数学卷子,还为此罚站了几节课……从晚上六点二十到九点半,三个小时的晚自习我无时无刻不在做数学。
我讨厌数学,如此种种并不是我有受虐倾向,喜欢SM,而是我心里憋着一口气,想给数学狠狠一个耳光。
期中考试考完等成绩的时候,我还有几分紧张,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算是个从天台上往下跳的死人了,但我还是很在意成绩和分数。可恶的东亚教育,可恶的唯分数论,可恶的应试教育……
我们文科有将近五百个人,我考了第四。
成绩单到手的时候,我急急忙忙地先看数学,130。
高中三年数学没上过110,拿着我的数学卷子翻来覆去地看,突然想起文科生高考的数学卷要比理科生简单。
这把稳了。
我们文科班有一个实验班,就是高一入学的时候排名前几十名的那些人。
文理实验班各有四十个人。
我是全校第四,班里第一。
看到第四名时候,我有些好奇,我倒要看看是谁排在我前面。
看到名字我便都想起来了,他们三个是我们当年高考排行榜上第一行的明星,一个北大,两个复旦,当时学校拉了好大的横幅,放了很久的鞭炮。
我在文科九班的屁股都还没做热呢,我们年级主任就把我喊到了办公室,跟我商量着,哦不,是通知,通知我去文科一班,也就是实验班。
我们学校文理两科的实验班在单独一栋楼,还是顶楼,连师资跟我们也不一样,我们很多人从来都没有去过那里,听说那一层楼有七八间教室,他们两个班可以随便用,还有一件大教室,上语文英语课时他们经常会一起上课。
我又一次费劲地抱着一箱子书爬到了六楼,气喘吁吁地走进了教室。我都没来得及擦汗,就感到好多目光射在我身上。
不妙的感觉……
老师也没给我时间自我介绍,当然我也不想介绍,他指了最后一排的空座位,让我坐下上课。
这个教室里四十个人,我抬头一扫,男的不超过五个。
老师上了一天的文史政,我在下面头也不抬地刷了一天的立体几何和数列。
一整天下来,没有同桌,吃饭一个人,上体育课一个人,搬到了文科一班的新寝室,也没人跟我讲话。
要是十六岁的我,可能都偷偷躲在被窝哭了。
可是我二十二了,我还死过一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一直觉得我现在算个死人,我甚至怀疑过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总之我觉得班里同学对我有敌意什么的,这都不是事。
那咋啦?烂命一条就是干!
管我是人是鬼呢,既然流着东亚小孩的血脉,那我就猛猛地拿下高考再说!
也许是为了效率,我们语文课和英语课几乎都是文理两个实验班一起上的,教室很大,八十个人,最后一排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我拿着一摞数学卷子和便利贴在后面整理错题。
只有我自己单独一个人坐在后排,我喜欢这种感觉。
突然后门开了个缝,有个戴着棒球帽的脑袋悄悄地钻了进来,猫着腰坐在我身边。
是个男生,我没见过,那就是理科实验班的了。
他把棒球帽摘下来甩了甩刘海,我第一反应是一中让留这种发型?不应该都是寸头吗?
哦对,实验班怎么着都是有特权的,可以提前吃饭,可以随便用空教室,可以不穿校服,总之分数够高,骑在教导主任脑袋上都是有可能的。
我偏过头去有几分好奇地看着他,他很白,鼻梁很高,没穿校服,穿了一身黑,可能是刚跑了六楼上来的,额前还有点汗......
他突然转过头来朝我一笑,一双桃花眼格外好看,我心跳漏了半拍……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二班出了名的理科学霸,一路搞竞赛保进来的,天天的也不学习,经常请假出去跳街舞,唱歌,听说好像还签了什么公司的练习生。
总之,是个神人。
我们坐在最后一排,前面七十八个人乌泱泱地将我们挡得严严实实,讲台上的老师完全看不到我们。
书包也不打开,没有书没有本子没有笔,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跟我聊着:“嗨,我叫陆昭,你就是简易吧?我知道你,你很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