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安雪溪,资深动漫爱好者。从中学开始每周末回家必看番剧,后面有了手机,每周回家首要任务先下载缓存,悄咪咪揣到学校去晚上在被窝里看。
认识四奕老师是在一部广播剧。那是安雪溪人生第一次听广播剧。
六年前,高三毕业的夏天。那时候的国漫和国产广播剧都还处于初级阶段,配音圈也不温不火,普通大众认识的配音老师也无外非四位大佬。曾经的B站也不是如今的B站,看片那是真的指日可待。
夜晚失眠的安雪溪,第一次点开了广播剧,第一次听到了四奕老师的声音。窗外的风雨声透过耳机传来,雨点敲打玻璃的节奏急促而密集。耳机里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伴随着铁链碰撞的清脆声响,仿佛将人拉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套项圈锁链,很适合你。”
广播剧中的男声冷冽而平静,铁链的声响清晰可闻,像是某种宣告,打破了表面的宁静。充满戏谑的声音满是魅惑。
“喜欢吗?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怕你逃,怕你不满意,我选了连刀都割不开的材质。有点紧,忍一忍。”
铁链声后,耳机里传来另一个角色的声音,颤抖而惊恐:“你的牙……你的眼睛……于斯,你到底是什么?”
剧情逐渐展开,声音的层次感仿佛使人置身于那个昏暗的诊室,恐惧、压抑、欲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张力。
于斯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渴望,“你的血管,总是在我眼前跳动。我每天都在想,它会是什么味道。”
于斯舔舐着獠牙,压抑着疯狂,仿佛下一秒就会失控。
“把你留在身边,每一秒都是折磨。你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吗?”
耳机里传来铁链被拽紧的声音,伴随着小受的闷哼声和绝望的挣扎:“你想干什么!别过来!”
安雪溪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昏暗的灯光下,于斯的獠牙轻轻划过对方的皮肤,像是试探,又像是挑衅。对方的恐惧与挣扎,通过声音传递得淋漓尽致。
“果然,很甜。让我再尝尝别的……”
于斯的舌尖轻轻舔过嘴唇的细节通过音效清晰地传来。
“你——!于斯!放开!那里不行——住手!”
“别动。再动,我的獠牙可能会伤到你最脆弱的地方。要是留下痕迹,明天你怎么训练?军队里的人会怎么想?换做别人,大概会以为你去春街鬼混了。至于你……他们会怎么看你?于斯医生的小男友?还是……”
小受的喘息凌乱地不成样子,黏腻的水声还是什么液体声刺激着听者的感官。脚掌拍打地面水洼的声音逐渐加速,溃不成声的呻吟划破寂静的诊室,交叠起伏的呼吸一下、一下……
“你……放开我……我才不是你的……”
于斯的低笑声传来,疯狂和满足在天灵盖盘旋:“咬我吧,抓伤我也无所谓。今晚,你逃不掉了。”
那个夜晚,安雪溪终生难忘。改变她人生的夜晚,雨点淅淅沥沥,小风轻抚,内心的燥热迟迟无法平静。就像来初潮的少女,久久无法平息内心的渴望与幻想。
我收到消息正是那个夜晚的次日。我家和安雪溪家是邻居,父母都是同事,一起住在单位的院子里。她冲进我房间的时候,我正悠闲地抱着我家猫躺在床上睡回笼觉。
“雪霁!”
她握着手机扑到我身旁,手指强硬地扳开我的眼皮,迫使看她举到我眼前的画面——一个男人的背影,场景似乎是录音室。
“谁啊?”
我发出正常人的疑问,她却回以我不正常的回复。
“他——竟然叫四奕。”
竟然这个词用的莫名其妙。不过我早习惯安雪溪说话脑回路的奇特,抬手拨开距离我的眼睛仅一拳的手机。
“怎的,你网恋对象吗?”
“那就好了。”
痴女看着屏幕上的照片露出思春一般的表情。我厌恶地啧了一声,善良地替她关掉屏幕。
“声音好听的人,一定长得也很帅。”
又是这句话。安雪溪喜欢搜配音老师的照片,打游戏容易网恋,都是因为这句近乎她人生格言的话。但,屡战屡败。尽管如此,屡教不改。哪怕一次又一次被“声音”欺骗,她也乐此不疲。
“之前打游戏认识的那个啥,哪儿人来着?不是丑的把你直接逼退游了吗?”
“那人是个变态,居然听我声音去了,早跑早好。”
“还有个声优,你不是痛骂丑男还好意思出轨吗?”
“你别老是挑特例好吗。”
安雪溪是听不进劝的。我倒无所谓,毕竟打击她是我的乐趣,给她泼冷水是我的终生任务,免得她有朝一日魔怔了,干些出格的事情。
说回四奕老师。四奕据说是圈名,安雪溪有在网上搜过他的真名,无功而返。声优文化还不盛行的年代,四奕老师的账号大多发生活吃喝玩乐的照片,偶尔披露些录音过程,做做预热。
安雪溪听的广播剧是BL题材的,四奕老师是主角攻,外表是清冷帅气主导型的骨科医生于斯,实则暗藏另一重身份。让安雪溪上头的是攻于斯终于忍无可忍心中的寂寞和对猎物的饥渴,强势将受压于身下索要的桥段。精湛的喘息声和渴求的欲望,安雪溪直接整个代入,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毫不夸张地跟你说,我当时听完都硬了。”
“打住!”我一巴掌拍在安雪溪的手背上,“你个女的硬啥呀。”
“女的也是会硬的。你个没有需求的人不会懂的。据说四奕老师还在读大学呢。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
我确实不懂,也不晓得她说得对不对,只好沉默。彼时十八岁的安雪溪幻想着她想象中的四奕老师,一想就是六年。
高考失利,安雪溪选择了省内的一所大专,三年毕业后,因为游戏里认识的一位研究生,踏上了考研的路子。一年后,考研失败,托着抑郁症和肠胃炎加入了数亿打工人的队伍,搬到成都同我合租一间两室。
数年不见,我本以为她早被学习和生活折磨,忘记当年她张口闭口的四奕。
失业宅家的日子,安雪溪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干。我无所谓她交不交房租,反正我还有笔收入,暂且养得起她,只怕她再颓废下去,连吃饭都成问题。
“安雪溪,人闲桂花落,你好歹找点事情做啊。”
我弯腰捡起地上散落得乱七八糟的脏衣服,教育瘫在沙发上打着王者荣耀的安雪溪。
“你说王者怎么不请四奕老师呢。听着四奕老师的声音,我打游戏都有动力了。”
“你怎么知道没请。”
“没找到啊。”
我无奈把脏衣服丢进脏衣篓里,终于坐下来卸去一身的班味,和安雪溪勇闯峡谷。
“说来最近四奕老师的技术又长进了。”
“怎么说?”
“前些天新出的广播剧,我的天,你猜怎么!”
我有些不耐烦。哪儿有人连着卖关子的。
“你快说。”
“他居然配受!”
“哇哦。”
这个消息还算有价值。回看以往的作品,四奕的声线和饰演的角色普遍是偏低沉清冷的变态攻,说实话,无法想象他转攻为受。安雪溪进而解释起为什么四奕会难得的,平生第一次演受角。
“因为这次搭档的秦昌老师在配音圈有个绰号,老攻大人。只配攻,从不配受。和小西老师差不多。说来,这两人声线还挺像,是我的错觉吗。”
安雪溪说的小西,是日本声优小西克幸,总攻大人,唯一一次演受还是自攻自受。有幸看过《世界第一初恋》,算是我的……入坑作。
秦昌老师在配音圈也算小有名气。声音具有辨识度,奈何作品不多,也不营业,业界为数不多的存在。有传言他是为爱放弃演绎圈,只身来到配音圈。更有传言这个爱人是配音圈某知名男配音……没人辟谣的结果,就是越传越离谱。
照常跟我安利新作的安雪溪点开了四奕此次广播剧《融雪之时》最新更新的一集。
只知之原著,回星工作室制作,广播剧《融雪之时》,每周五更新
=制作组=
配音导演:苗淼邈
监制:文书虞
……
=配音组=
阿融:四奕
时程:秦昌
旁白:咕咩
……
阿融:(咳嗽两声,声音虚弱)咳咳……好冷……手快冻僵了,你摸摸。
时程:(伸手握住阿融的手)外头烈日当空,你倒冷得像块冰。
阿融:不只是手……浑身都冷透了。手心明明还流着汗,手背却冻得发紫……
时程:过来。
(伸手将阿融拉进怀里,动作干脆利落)
阿融:(愣了一下,声音犹豫)你……不会嫌热吗?我浑身是汗,黏糊糊的,怕弄脏你……
时程:安静点。(手臂收紧,将阿融搂得更紧)这样,就不会冷了。
(虚弱的阿融躺在时程的怀里,沉浸享受着他用手指带来的不一样的温暖。)
阿融:哈……耳朵……耳朵不要再……舔了……哈啊……时程……
时程:我在。
阿融:你别老是……摸同一个地方嘛啊……其他地方,还是冰的……
时程:嗯,我知道。
(枝头鸟儿成双对,时程抽过纸巾,擦拭刚才混乱中留下的狼藉。)
阿融:(靠在时程的肩头,目光失神)今年……会下雪吗?往年冬天,你总不在家,留我一个人……南城已经好些年没下雪了。我总想,是不是因为你不在……难得你在,若是十二月能等来一场雪,该多好。
时程:等到了雪,就陪你去看。欠你的,我都会补上。
阿融:(闭上眼睛)好……
旁白:暖阳穿过雕花窗棂,在相依的两人身上流淌着碎金。蝉鸣未歇的盛夏里,他们已悄悄数算着飘雪的归期。光影为轮廓描上金边,连空气都凝滞成蜜,只余交织的呼吸在寂静中回响。
耳机里,熟悉的男声第一次展露出了瘦弱的一面,带着病气娇滴滴的声音在耳畔诉说着,脱离了那些霸道的老攻形象。有一瞬错觉,躺在被窝里的人不是“四奕”和“秦昌”,而是十六岁生病卧床,非要拉着我去烈日下看雪的安雪溪。
十六岁的少女,滚烫的手牵着我,说山上下雪了,说未来要带我去一座下雪的城市生活……
“那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丢下我自己跑去很远的地方哟。”
十六岁的我拉着安雪溪的手,眼神装作凶恶的样子警告她。天真笑脸向我保证了三遍“绝对不会”。然后多年之后,答应我的人,丢下我,去了几千公里外的北方。
思绪回到眼下。
四奕的广播剧以前也被强制听过,如此还是头一回。耳机线连接的另一头,安雪溪深陷其中,神情里满是对耳机里声音主人的敬仰和爱慕。
我盯着安雪溪看了许久。内心道不明的情绪让我无法再继续关注广播剧里的情节,叹了口气,默默取下耳机,起身找了借口去厕所。
又下雨了。
夏天的雨,不知休止地下个不停。晒不干的衣服,浴室墙角的霉菌,躁动不安的心。
是我陪在她身边太过理所应当,所以她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