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村中之民每每路过巫医堂便不会再迷路，稍近的人家，夜晚似也不再出现鬼哭狼嚎之声。
河神的胃口愈来愈大，三年前的牲畜祭已经不能满足它了，新娘人祭盛行。半年一次，两次过后肆村回到先前之景。
村中生活渐渐平息下来。
江生发现，阿奶的眼皮处有蹊跷，但她一直不被允许直视阿奶。
阿奶说，巫族中人少有入人世而居。像她这般游荡之徒，原是受了惩罚才换来的。
不过若有人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老巫医从不在人前睁大眼睛，但是在授灯之时会眉开眼笑。
一日，江生正端了一盆晴果准备下坛腌，院中传来丝丝血腥味，仔细分辨来源非人。她抬手，果盆面上便覆上一层青绿的罩子，一瞬又湮灭于肉眼。
“阿奶！阿奶，有妖怪进来了。”
奇怪的是屋中无人应她，不应该啊，阿奶从不轻易出远门，就算出去也会叫上她。方才这声响，已然不小再远也必有回应。
江生赶紧往药屋走，脚步那叫一个快，哪有表面羸弱小孩的样子。
血腥味越来越浓，气息正不断靠近，来不及了她想。药屋近在咫尺，手已经触到门耳边空气被撕碎之势，一只巨大的狼爪抓过她的手臂。
江生忙侧身躲过第二爪，是狼妖？
狼妖硕大的狼身站在院子里，利爪经过之地连深埋地底的草根都被连根拔起。
“世上竟有红色的狼族？”
她说害怕是假的，好奇心是实打实。
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狼妖死死的盯着江生淌血的右臂，太有诱惑力了。他快要支撑不住了，想扑上去，她怎么不躲？
狼妖懊恼着......
狼妖不喜光，常于夜晚出现掠食，倒是她疏忽了。
她挥手从旁边的高树上引下一片绿叶敷在伤口处，又接下一片放在嘴边，悲伤的曲子传来，狼妖未来得及细品便倒下。
伤口处的叶子药性用完也掉落，江生再也撑不住亦倒地。阳光下，发间的绿色更深了一点。
江生醒来时天色已暗，她动了动手，伤口干净并结痂，她不怎么在意把袖子拉下来。抬头只见窗外，药屋有烛光映出，她舒口气便继续睡了过去。
桌上的菜色快赶上满汉全席了，“阿奶，今天是是什么日子啊，这豆子做的这么精细。还有这肉，居然有这么多种。”平时抠抠搜搜的。
雾衡夹了一大筷子肉直接入嘴，好一会儿才满足咽下。
“呸呸呸，这肉中看不中吃的，做苦味，不带这么针对的。”她吃不了苦的东西。
可是！她意识到了什么。
“感受到了？这便是苦味。”
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食之无味，无悲无喜的日子在这一日有了一个小缺口。
她揉揉眼发现干涩如故，有些泄气。
“生儿，别白费劲了。缘分未到你急也没用。不如，（顿了顿）替阿奶看看柴房的人怎么样。”
“嗷，好”发呆不过片刻，提裙来到柴房。
柴房哪有人，只有一条又红又脏的、狗？受伤了，这狗。
那狗全身多处被血色染尽，从远处看便是红色的狗。她想到昨夜的事，嘴角一抽，几乎确定了这就是昨晚抓伤自己还企图吃她血肉的狼妖。
她想也没想高声朝外，“阿奶，它死了。硬的嘞。”
“你才死了。”狼妖不知何时睁眼，欲抬手又碍于无力。
“没劲。”又是这样，来者皆客，全得被阿奶救上一救。
而雾衡不知何时换了一身人族服饰立于门口，也不知道看见了多少。江生假笑着，背过双手一脸无辜。
雾衡见了这狼妖，倒是格外兴奋，连带着步伐都不那么老态？
江生闭眼又一睁发现自己没看错。
“终于来了。”
“阿奶，你认识这狗？”
“狗……什么狗？你可知妖族中有一珍宝，名为白狼眼，而你眼前这狼便是白狼一族。如果要论认识的话，还得见见人型，只是目前我救不了它。”
江生一听便来了精神，还有阿奶治不好的病？虽然这狼呸，狗伤了她，但她又不痛，不过这身无业障的妖还挺少的。
阿奶说它是白狼族的，那如果养成了白狼眼，日后换钱就能买好多肉了，她心动了，得想法子让阿奶救它。
雾衡好歹和她生活多年，当然知晓她在想什么，眼中浮上几分不忍，而后隐于深处，手上提了一盏灯笼。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你帮他执灯，假以时日它便能无恙。”
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狼，少见的她同意了，该她天生共情力超然控制不了。
“好。”
“规矩你都知道。”
“生儿明白，阿奶别操心了，赶紧准备巫医祭礼吧，我怕这狗撑不了几天了。”
白狼眼未成，死了可就不值钱了。
巫族巫医一脉传承绝密，从不外传。老巫医认可了小巫的医术，便会为其办一场巫医祭礼，巫礼一过小巫才能开始治灵救鬼。
而巫医的灯，只能由巫医和病人持有，且是得到巫祖认可的巫医和有缘的病人。雾衡的意思很清楚，她与这白狼没有缘分，它入不了她的书。
雾衡不愿治他，她执灯也是无用。唯有她自己成为巫医，为它执灯。换句话说，江生与白狼是有一丝缘分的。
江生盯着白狼，心里有一股奇怪的感觉。
摇摇头，她抱起狼走向河边。清澈的河水洗去他一身血污，因着受伤，白狼的修为抵不上用，此刻，湿漉漉的毛紧贴表皮颇有家生狗的感觉。
她有些累了，把白狼放在大石块上晒太阳，自己则在树荫下小憩。
微风送来的不止有秋意，还有杀气！
利刃破空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江生猛地一睁眼跑向白狼，堪堪抱起它。一把飞来的剑扎着她的裙角入土。
她后退半步，罗裙应声破碎大半。
剑气消尽之时，竹林上飞下一道清丽的身影。
拔剑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脸色绷不住，反而暖和几分。
右手剑指凝光，剑悬于空直指江生怀中之狼。
江生把白狼遮了大半，细细打量眼前之人。
穿的是寻常修士服，上面绣着几朵奇怪的云，是不曾听过的门派花样。那一把配剑倒是镶有三颗蓝色明珠，剑穗是万年雉尾，难得的宝贝。
细眉如月皎皎，唇合映花艳艳，好一个长得明艳内里清冷的女修。
“小妹妹放下，它很危险。”
“他不危险，你才危险”看着破裙。
女修理亏，却仍坚持“拯救”小女孩的想法，“你怀中的这只狗是妖怪，它会吃了你的！”
江生：我就说是狗吧。
“才不是 。”她摸出一个布袋，抽了一根银针扎在白狼身上，刚恢复点意识的白狼微弱的叫唤一声，又晕了。
“这。”
“它弱得很，早就病入膏肓，你信不信我把手放进它嘴里，它都不带咬的，不过它也不是什么妖怪，就挺精的，你要叫精怪那也不合适。”
女修犹豫了几下，收剑，走近，蹲下身与江生平视。
“小妹妹，你一个人在野外很危险的，还是带着你家的狗回家找大人去吧。”想摸她的头。
江生脑袋往后一仰，躲开了她的动作。
“谢谢，不过你太香了，阿奶不喜欢，我走啦。”
女修闻袖，没感觉很香啊，难道凡人不喜欢广仙花的味道？
没走几步，江生便又被叫住，难不成被发现了？（脸色发白）
“还没问你家狗叫什么名字啊？怪丑的。”人族好看的狗品种也不少，这小姑娘穿着富足，买不起好狗？
“呃，它叫老白。”
“正常人家不都叫小白小花旺财什么的吗？你这狗莫非有什么特别之处？”向江生走几步。
江生慌乱地遮住白狼的尾巴，“哪有，它小名叫小白，现在老了自然就叫老白了呗。”
是她多虑了吗？女修疑惑地看了一眼又摇头遇见入竹林离开。江声转身看见女修远去的身影背了一个包裹。
阿奶说过，这般急切无非就是逃命和私奔。女修身上没有伤口，便只剩私奔了。
可惜了，根骨很不错的。
“回家，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