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祭这天，村子中热闹非凡，鞭炮声乐声从村头传向村尾。按照仪式，他们要先来河神庙行礼，巫医竹楼就在不远处。

    所以，等到他们送亲送到河神庙的时候再开始看热闹也不迟。

    乌泱泱的人群袭来，这是半年中院外人气最足的一日。江生拉着袭越的手穿梭在人群中，很有力的手，应该是捣药捣的吧。

    袭越算是发现了，她在这小巫医的身边总是会被带偏，脑子思考很奇怪的东西，都不像他自己了。

    村民的布衣套在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质根本藏不住，江生想把他脑袋拉一下，发现自己够不着，叉腰一个人往前挤了挤。

    烛火映亮了整个河神庙正殿，一个女子穿着紧身的大红嫁衣被推着进门。隔着红盖头，外面的人看不见她的脸，长长的裙摆遮住了她不便行走双腿。

    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村长让灵媒加快祭礼。

    乌云漫天，云层隐隐有雷电，喧闹中是压抑的悲戚。天色不好，没人想淋雨回家。

    周围的人都以为是河神不开心了，催着呢，殊不知是江生在心里骂了一句天道。

    这隐隐雷电分明对准了她，可惜村民们都看不懂，那个所谓的灵媒也没有大本事。

    袭越不能隔江生太远，她手里还有鱼纹生息灯，凭借身高的优势他在人群中轻易寻了江生的身影，大手一捞江生便又紧扣在他的左手边。

    江生不满，左手提灯就想敲他，袭越这次倒是躲过了。

    他想了想，还是带着江生来到人群靠前，让她以矮小的身高也能遍观典礼。

    在拜堂的时候，江生听见有人在哭泣，她转着一个脑袋找半天才确定声音是从中间的新娘传来的。

    可是周围人浑然无觉，就连袭越这只狼妖也没什么表情，还是冷着脸一副不适不爽的感觉。

    她放开他的手，声音戛然而止，她又握上，哭声又出现了。

    以前她是没有这种能力，这声音既然只有她能听见，那就是属于她的缘分，有兴致了。她甩开袭越的手打算上前，下一刻又被捞回来，袖子都差点让他扯坏了。妖族也搞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事吗，皮肉没了可以再长，这衣服坏了阿奶不会出钱再做的。

    她唯一的新衣服。

    耷拉着脸回头，袭越弯腰脸凑到她面前，低语，“前辈说了，不准在竹屋附近生事。先看着，捣乱也得等到去了江边。”

    她泄气了，阿奶已经知道她要惹祸了，提前把袭越派过来盯着她呢，瞬间，她就不待见他了。

    本来以为那新娘再怎么也会有动作，可是她乖乖地行完礼，哭泣声也没有了，一切好像她的一个梦。

    灵媒高呼，“礼成！”

    新娘入轿，人们又开始往江边赶撒了一路的纸钱，脚步匆匆，就连盘中的猪头歪了都不知道。

    彼时雷电还在空中盘旋，众人多有不耐烦与害怕者。江风刮过，满地纸钱飞在空中往人脸上呼，仿佛叫嚣着一场盛大的送葬。

    江心开始由里及外荡开层层波纹，有胆小的村民已经往村中跑了。祭礼组成人，强撑着围着轿跳祭神舞。

    鬼魅般的面具盖住的不止有凡面，还有寸寸人心。

    轿中新娘在灵媒的搀扶下下轿，一个人一步一步往江中走。缓慢而僵硬，双手一直不动弹若无骨。

    祭神舞意完，江面更萧条了，除了江生就剩下袭越。还有几步，新娘就要入水了。

    “阿奶说过，镇守一方之神都是良善宽厚的，肆村外是有守护神的，神不可能会接受愚民的人祭。她劝过，当时我觉得她不认真，村里没人听她的，只是忌惮她的医术而敷衍着。几次之后，阿奶竟然也放弃了。”

    “什么？”袭越没有反应过来，她到底要说什么。

    “我从前只觉得，阿奶是我最亲的人，阿奶的话于我如天。可是，现在，我有点不想听了，我也是人族不是吗？神呢？”

    袭越还没有回答她，便感到心脏抽痛，半跪在地，地上是触手可及的鱼纹生息灯，抬头她果然已经冲过去了。

    她从小便力大无比，此刻却拉不住新娘分毫。她猛地掀开盖头，里面哪里是前几天那个跟爹娘远走被劝回的姐姐。

    她双目空洞无神，江生拦不住她，她与她面对面抬手附在新娘额头，“魂呢，魂呢！”

    在河神庙入轿的时候还有，怎么没了，她们盯了一路，何时失魂？

    这时，云层中仿佛天光泄下，一道若有若无的龙影吼了一声。

    “大胆人族，竟然敢打扰河神祭！”冷漠的声音衬得袭越都近人几分。

    江生见新娘走入江中，水已没过胸口她的，便有些急了。

    “屁的河神祭，哪方河神，神座在哪儿，真身又如何，功德几方？”

    云端那龙影似乎生气了，飞快地游动想要下来。江生不怵，立于原地，那龙影飞速冲下来，袭越见状捂着心口拎着鱼纹生息灯靠近江生。

    见袭越指缝间冒出血色，江生皱眉。急切地看着新娘，摸了摸左肩下的布袋，里面还是空的！

    难道她的缘分不是新娘？可是，不应该啊。

    “躲啊，你在等什么？”

    袭越倒不是着急她的安危，纯好奇，他缓过来了，区区一道龙影他还是能对付的。

    “阿奶说过，做巫医的，有今生没来世的，黄天不容，后土也不收，我死不了的。”至少在我完成属于我的责任之前，总不能她刚成为巫医还没开始就没了。

    “啧。”

    袭越把鱼纹生息灯交到她手上，跪地结印金光闪烁直直化做利刃向空中飞驰的龙影斩去。

    下一瞬，龙影居然直接碎掉，而袭越擦了擦嘴边的血直直倒在沙子中。江生没扶住，反而被扯地差点摔倒。

    巨大的水流声传来，江生回头朝江面看去，江心处居然浮上一座小岛。岛上盘着一个东西，隔着太远，她根本看不清。

    新娘也停了下来，江生朝着巫医竹楼大喊，“阿、奶！”

    江生和雾衡带着新娘和袭越回竹楼，身后远处的江心岛，盘旋的庞然大物睁开了眼，黑雾过去，岛上已没了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