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洛雪离开病房没多久,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在寂静的空间里,铃声听上去是那么尖锐。池涧白不知为何心情变得十分烦闷,额头上冒出冷汗。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借助语音助手,她成功接起电话。
“菟菟,你好点了吗?伤口是不是还很痛...姥姥没有保护好你..”
池心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听上去有些失真,尽管如此还是能听出她的哽咽声。
一霎那间,池涧白的眼前逐渐模糊,回到了20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的她只有7岁,只是一只幼崽。
深夜,她不知为何从睡梦中醒来,仿佛是冥冥中感知到了什么。宽敞的双人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好在床头的小老虎夜灯赶跑了吓人的“黑夜怪兽”。
池涧白抱紧自己的虎仔玩偶,耳朵捕捉到半开的门缝外兵荒马乱的声音。她鼓足勇气,从床上下来,走到二楼的栏杆边,向下望去。
池心也和陆晴柔正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依偎在一起。两人看上去好像苍老了十几岁,泪水顺着脸上的细纹滴落在她们相握的手上。
除了她们,客厅内还有许多穿着正装的大人,池涧白认出其中一位是池心也的秘书。
陆晴柔泣不成声地埋在池心也的怀里,细长的猫尾巴毫无生气地耷拉在身后。
池涧白隐隐听到池心也在低声喃喃着是报应,都是报应。
池心也强撑着精神,温柔地抱着陆晴柔低声安慰了几句,随后强打精神吩咐着秘书和律师什么。
年幼的池涧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楼下的气氛令她心里闷闷的,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她急匆匆地跑下楼,扑到池心也和陆晴柔的身上。
“大小姐!”,“大小姐……”
看到她,众人顿时神色各异。
池涧白却没有发现,她窝在陆晴柔的怀里:“外婆,不要哭了,菟菟不想你哭,味道太苦了。”。
她娇气地轻哼一声:“是不是姥姥惹你生气了。”。
陆晴柔勉强从池心也怀里坐起来,艰难地扯出笑。她摸了摸池涧白的头:“没有,姥姥没有惹我不高兴,外婆不哭了……”。
她和池心也将池涧白抱进怀里,池涧白被她们抱得喘不过气。
那天晚上,池涧白是和陆晴柔一起睡的,而池心也一整晚都在楼下处理事情。
第二天早上,池涧白嗅到家里四处弥漫着苦味,就像是屋内下了一场苦涩的大雨。当下人和保镖看到她时,苦涩味会变得更浓。
年纪尚小的她根本看不出来她们的目光的怜悯和同情。
除了这些奇怪的地方外,家里还来了许多熟悉的人和陌生的人。每个人看到她都会叹一口气,摸摸她的头,念叨着:“节哀顺变。”。
直到池心也和陆晴柔带她去到殡仪馆,池涧白看到躺在透明棺材里的父母,她才模模糊糊地,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池涧白拉了拉陆晴柔的手,天蓝色的眼眸里是茫然:“妈妈和爸爸是睡着了吗?”。
听到她稚嫩的声音,陆晴柔瞬间濒临崩溃,跪倒在她身边,抱着她压抑地哭起来,近乎晕厥。
那天之后的事情池涧白有些记不清了。
后来,受到打击的陆晴柔,从此一蹶不振,身体越来越差。她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那段时间,池心也和池涧白每天都会去医院看她。
陆晴柔的身上满是各种维持生命的设备,会被池涧白当作“玩具”的尾巴毫无活力,没有一点光泽。白色的三角猫耳也软塌塌地耷拉在头顶。
池涧白还记得自己握住她的手,委屈又埋怨地问:“外婆,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的,为什么你每天都不回家?”。
陆晴柔只能用虚弱的声音说:“菟菟,对不起,是外婆食言了。”。
池涧白16岁的时候,陆晴柔去世了。
陆晴柔走后,池心也对池涧白的要求越发严格,让她学习的课程越来越多,陪她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失去了外婆又正值青春期的池涧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外婆、妈妈和爸爸都去到了远方,再也没有人会来关心她……她变成了没人要的幼兽。
某一天晚上,她收拾了一些行李,变成弦月形态从房间跳窗,结果刚落到花圃里,就被池家的保安“捉”住了。
池心也回来后,池涧白愤恨而又委屈地哭喊道:“姥姥,我想外婆了,还有妈妈爸爸!她们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总是说话不算话!”。
池心也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关心太少了,她抱住宛如弱小幼崽的池涧白:“菟菟,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想你外婆,还有你妈妈……我太自私了……借着工作逃避现实……”。
池涧白在池心也怀里放声大哭,紧紧抱住她。那时池涧白就明白了,她和姥姥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而她竟差点让池心也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上。
“……菟菟……菟菟”
听到池心也的呼唤,池涧白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天花板上:“这几天好多了,姥姥,你不要担心。”。
“菟菟,你要好好修养身体,知道吗?”
“从小到大,你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姥姥,没事的,”。
这时,池涧白注意到门上玻璃处的人影以及熟悉的费洛蒙,连忙打岔道:“伤得不严重,再过几天我就能出院了。”。
“不严重?你小时候手上划一个小口子,都能把你痛得哭天抢地,活像个成了精的大喇叭。”。
池心也的话音落下,池涧白感知到空气中的费洛蒙变成了发苦的柠檬味,着急道:“那是小时候,我已经成年了,不是幼崽了。”。
“菟菟,不论你多大,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只小虎崽。”。
池涧白沉默一瞬,她和池心也相依为命多年,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池心也给予的,也是池心也给了她底气和勇气去过幸福的人生。
“我知道,姥姥……我会好好养病的,你也要注意身体,我这会儿有点累了,想休息了。”。
“好,你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后,池涧白发现门外的人已经不在了,她的心一紧,可惜这具身体是那么的无力无法前去寻找那个人。
封洛雪没想到自己会听到池涧白与池心也的通话。
她刚压下门把手,便听到了池心也唤池涧白“兔兔”,老虎的小名叫兔兔,有一种极具反差的恶趣味。
她无声地笑了笑,本想转身离开,然而池心也后面的话令她僵在了原地。
挥散不去的内疚之情顿时再一次笼罩住她。
要是池涧白没有去救我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不断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甚至希望那天受伤的人是她。
封洛雪走到走廊的窗边,窗外细雨蒙蒙,刺骨的寒风袭来,但这样的寒冷才能稍稍带走她心里的忧愁。
要是我的命能换来池涧白安然无恙....
“你回来了。”。
池涧白目不转睛地看着封洛雪,封洛雪却不敢与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垂下眸子,安静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在她坐下后,池涧白敏锐地感知到她身上的寒意。
见气氛有些沉闷,池涧白费力地抬起手指,挠了挠她的手背:“我的早餐呢?封小姐难道想借此机会‘虐待’资本家?”。
池涧白是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她其实早就吃过医院为她准备的早饭了。
但是封洛雪似乎忘记了医院会准备早餐这一回事,慌张地站起身:“对不起,我现在去给你买。”。
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池涧白噗嗤一笑:“逗你的,我已经吃过了,倒是你,是不是什么都没吃?”。
确认了她吃过早饭,封洛雪松了口气。她没有回答池涧白的问题,反而低声道:“明天我会让护工来照顾你。”,说完,她的尾巴低落地垂在身后。
池涧白皱起眉头,并没有注意到。
此时此刻,跟所有暗恋的人一样,她完全考虑不到其他因素,只能想到是不是自己哪里令封洛雪讨厌了,才会让她想要“罢工”。
但出于自尊心,池涧白不愿意开口问她,而是忍不住刺了她一句:“封小姐向来这么没有毅力吗?”。
封洛雪没有辩解,仍然垂着眸子:“比起我,护工能把你照顾得更好。”。
原来是这个原因,池涧白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默默反思刚刚有些冲动了,忘记了封洛雪听到了池心也的话,大概是又内疚了。
池涧白心底生出几分自责,某根长长的尾巴从被窝里探出头:“对不起,我情绪有些激动了。”。
与此同时,她的尾巴尖灵活地缠上封洛雪的手腕,远远看去像是一只虎皮手镯。
“你把我照顾得很好,而且...我想要你..陪着..我”,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她轻咳一声,语气有些不自然地继续道:“..你...帮我...擦擦尾巴吧...。”。
封洛雪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病床上的池涧白。那人害羞地转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她又看向手腕上的“手镯”,按耐住砰砰直跳的心。
“...好”。
过了一会儿,池涧白发现床边的人依然一动不动,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了?不需要拿毛巾吗?”。
封洛雪盯着她,见她是真的一脸困惑,好笑地抬起手:“可是你不让我去啊。”。
瞥到紧紧缠着封洛雪的手腕不放的尾巴,池涧白慌乱地收回视线,粗长的尾巴“蛇”再一次嗖地一下藏到被子里。
封洛雪这才往卫生间走去。
待她回来后,原本还一脸淡定的池涧白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紧张,手指不自觉抓紧了床单,如雷的心跳声在耳边不断响起。
当然,封洛雪也没有好到那去,那条毛绒大尾巴尾巴在她身后快速地来回摆动,手里的毛巾也被抓得快变了形。
不过她还是装作一脸镇定,坐到床边,轻柔而又缓慢地掀开被子。
那根黑白相间的尾巴正羞涩地蜷缩在池涧白的腿边,像是一条粗壮的蟒蛇。
封洛雪手指微颤,指尖触碰到上面略微坚硬的毛发,然后那炙热的体温便传到她的手指上。
在她摸上的一瞬间,一阵酥麻从池涧白的尾巴传至脊骨,随后遍及全身。
封洛雪看着病床上的人,幻视了猫咪炸毛。她低声笑了笑,用毛巾温柔地擦拭起这根尾巴“蛇”。
池涧白其实说得很对,她的尾巴很干净。在手术结束,她处于麻醉状态时,护士就为她清理干净了毛发上的血迹。
耳朵上的那细小的血迹只不过是侥幸逃过的漏网之鱼。
但既然她觉得需要擦拭,封洛雪当然不会拒绝。
在封洛雪地轻柔动作下,池涧白慢慢地放松身体,尾巴舒服地搭在她的手里,尾巴尖时不时勾一下她的手指和手腕。
封洛雪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模样,估计是没发现自己的尾巴在乱“勾搭”人。
她勾起嘴角,毛巾一点点从尾巴尖擦到连接身体的末端,池涧白不免又一次炸毛,甚至挣扎地想要逃离。
鉴于她的身体还没有康复,封洛雪反应迅速地按住她的腰,叮嘱道:“不要动,你腿上的伤还没好。”。
池涧白不得不乖乖地躺在病床上,她满脸通红,喘着粗气,显然很不好受。
对上她那双湿漉漉的猫猫眼,封洛雪呼吸一滞,身体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宛如发情期来临的那几天。
她红着脸,将视线放回到尾巴上,尽职尽责地擦完了整根尾巴。
“擦好了,你休息会。”,话刚说出口,封洛雪惊觉自己的声音有多么的嘶哑,她连忙走到洗手间。
镜子里的她从头红到了脖子,身上还冒出不少细汗,擦尾巴竟然如此“费力费神”。
她打开水龙头,扑了点凉水到脸颊上。
而病床的池涧白也不好受,为了安慰封洛雪的心情,她可付出了好大的代价,牺牲“色相”。
哼哼,以后一定要在封洛雪身上讨回来,那根大尾巴一看就很好r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