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了。”
封瑛身着一身白色细纹西装,踩着高跟鞋走进包厢,郎愉则跟在她的身后。
封洛雪将视线从落地窗外收回,起身为封瑛拉开座椅:“我也刚到不久,点了一壶茶,您看看您想吃些什么。”。
封瑛点点头,接过郎愉递给她的菜单。
这会儿池涧白在干什么呢。
封洛雪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桌下的指甲掐着指腹。她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掩去眉间的烦躁。
这会儿护工小姐应该在帮池涧白用餐,她这一周身体恢复得不错,可以不用吃流质食物了。
“洛雪。”。
封洛雪的思绪回到现实,封瑛那双与她如出一辙的金色眼眸正注视着她,她浅笑道:“怎么了,姑姑。”。
封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属于长辈的关心:“你这几天恢复得怎么样?身体没有大碍了吧?”。
“嗯,让姑姑费心了,我没受什么伤,只是小感冒罢了。”。
封洛雪的语气谈不上亲昵,要是不说,外人一定看不出她们两人是姑侄关系。
封瑛倒是不甚在意,毕竟亲情也是需要慢慢培养的。
她浅啜了一口茶,入口鲜嫩爽口,是她平日里贯爱喝的毛尖。她双眸微动,望向身旁的封洛雪。
不会品茶叶的人能够记住她的喜好,也是用心了。
“涧白这孩子为了救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我得好好谢谢她。”。
“说起来,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封瑛放下茶杯,眉眼间流露出对往昔的怀念,“我还记得,她上学时,身边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对谁都是一副礼貌而又疏离的做派,没想到她也会有如此奋不顾身的时候。”。
封洛雪眼眸微沉,细细观察着封瑛,心里暗暗揣测着她的话是否蕴藏着其他含义,例如...池涧白待她很特殊,而这份特殊有利可图。
“好了,不说这些了,年纪大了,就爱回忆往昔,”,见菜上齐了,封瑛体贴道,“你肯定饿了,快尝尝这份海鲜粥,味道淡,应该合你口味。”。
“谢谢姑姑。”。
“一家人,不要这么客气。”
午餐快要结束时,封洛雪问起林霜早些时候告诉她的事。
“听说这次出差,二叔为我安排了一些‘小意外’。”。
一听到她提到的人,封瑛轻轻皱了下眉,她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那个蠢货也只会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了。”。
说完,她侧头看向郎愉,郎愉心领神会地拿出一份文件交给封洛雪。
封洛雪接过翻看起来,郎愉解释道:“鬣狗帮是C市本地的一个地下组织,黑白通吃,称得上是C市的地头蛇。”。
“封鸿儒经理安排人找到鬣狗帮,打算在永胜村为您制造一些意外事件。”。
封洛雪合上文件,她回国不到一个月,封家的人就这般蠢蠢欲动,她甚至都不记得这位二叔长什么样子。
“巧合的是,鬣狗帮的人同时接手了与池总相关的活,只是还没来得及出手,您和池总就遇到了意外。”。
封洛雪挑了下眉,她和池涧白真的倒霉到一起了,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这时她忽然想起她和池涧白的同款手串。
难道那位赤狐居士说的血光之灾是真的?
可惜那天晚上,情况那么危急,手串早就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封洛雪无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或许她和池涧白能够绝处逢生,是因为手串为她们挡下了一劫。
“是谁想对池…总下手?”,
郎愉回答道:“是赵家的少爷,他之前是山君地产C市分公司的总经理,但因他能力不足,池总便免了他的职,所以他怀恨在心。”。
“池董事长好久都没这样生气过了,赵家在C市要走下坡路了。”,封瑛漫不经心地感叹道。
封洛雪想池心也生气是应该的,她宝贵的孙女遭遇了这么可怕的事情,而凶手此时正躺在病房内接受着治疗,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池心也将怒火转移到这群暗藏祸心的人身上也是情有可原...说不定自己也是她生气的对象,封洛雪不禁想到。
尽管她也是受害者,但感情上的迁怒是没办法控制的,人性向来如此。
封瑛见封洛雪一脸愁苦,温柔地扶住她的肩膀:“你放心,封鸿儒不会再对你做什么,我会保护好你的。”。
封洛雪愣愣地看着封瑛,她眼底的关爱并不作假,放在她肩上的手是那么温暖而有力。
她顿时为自己方才恶意地揣测封瑛而感到羞愧:“谢谢姑姑。”。
封瑛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起身往包厢外走去。
封洛雪跟在她的身后,注视着她并不高大的背影。压下愧疚的情绪,她对封瑛的怀疑依旧残留在心底。
.......
王景瑶到医院时,恰好碰到护工从病房内出来。
"涧白在休息吗?"
护工摇摇头:“池总说想要独处一会儿。”,“好,谢谢。”。
和护工道别后,王景瑶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池涧白正闭着眼靠坐在病床上,听着平板里机械的女声读着《无人生还》,被子底下尾巴形状的凸起不停甩动着,显示出主人不快的心情。
“这本小说你不是读过很多遍了吗?”
池涧白缓缓睁开眼,懒洋洋道:“想再读一遍。”。
不等王景瑶说什么,池涧白鼻子微动,开口道:“你来这里之前去哪儿了?”。
王景瑶轻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瞒不过你,”,她将果篮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叹了口气,“我去看望我的助理了,她昨天已经做了手术,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只是...还没醒来。”。
池涧白想起王景瑶那位死里逃生的助理,比起当时听到她的遭遇时无足轻重的同情。现在她对于那种濒临死亡的感受有了更深的体会。
忽然眼前的病房变成漆黑的雨夜,丧失人性的兽人宛如嗜血的怪物,将同类们当作盘中餐。
它不知疲惫地追逐着雪狐,想要将她吞噬。
而池涧白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棕熊抓起雪狐,没办法上前救她。
那日的种种混杂着绝望的幻象浮现在眼前,池涧白身上的伤口阵阵作痛起来。
棕熊凶狠的吼叫仿佛就在耳边,池涧白闭上双眼,捏紧拳头。
……封洛雪
她手臂上的伤口逐渐渗出血液,洁白的纱布被染出一片红色的痕迹。
“涧白!涧白,”,王景瑶见她这幅样子,着急地扶住她,又连忙按铃呼叫护士。
池涧白很快从闪回与“噩梦”中逃脱,按住她的手,声音虚弱:“我没事...”。
她这一周以来没再做过噩梦,还以为自己已经没事了。没想到今天封洛雪离开短短一会儿,那些如同淤泥般的负面情绪就涌了出来。
王景瑶的视线从她泛白的嘴唇移到那染血的绷带上,担忧道:“让护士把伤口重新处理下吧。”。
听到她的话,池涧白看向自己的手臂,这才发现伤口崩开了。要是封洛雪回来看见了,怕是又要内疚了。
“好。”。
护士为池涧白重新上了药,更换了绷带,离开前反复叮嘱道:“池总,您手上的伤口还没能痊愈,这段时间最好都不要剧烈运动。”。
待护士走后,王景瑶审视着她:“你刚刚是怎么了?”。
池涧白避而不答,转头望向窗外:“雨停了,说起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医院。”。
王景瑶上前一步,抬手扶住她的肩:“涧白,你...”。
池涧白侧头看向她,浅笑道:“不知道我们的大科学家愿不愿意帮我削一个苹果。”。
王景瑶知道她并不想谈刚刚发生的事情,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尊重池涧白的意愿。
她拿起水果刀,一言不发地削起来,池涧白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
房间内安静地有些令人压抑。
王景瑶提起刚才还没说完的话题:“对了,谢谢你帮小向安排了手术,不然的话,她可能早就……总之,谢谢你,又一次帮了我”。
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满含感激。
池涧白见不得她这样,轻笑道:“鲸落科技再为我多赚点钱,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还有,你的小助理能活下来,并不全靠我,她自己的求生意志也很重要,她的确是一位坚强的雌性。”。
王景瑶愣了一瞬,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凝固的气氛终于变得轻松一些。
“好好好,你放心,等会儿我回去后,就把家搬进实验室,没日没夜地为您打工。”。
“小向一直都很坚强,所以才能够在遭受那样的折磨后,还顽强地想要活下来吧。”
池涧白凝视着自己手臂上的绷带:“希望法律能够给予大家应有的公平,给恶者带去惩罚。”。
“嗯,希望如此吧。”。
这时,王景瑶忽然想起什么,打量了一圈房间:“说起来,封小姐去哪儿了?我听说最近是她在照顾你。”。
池涧白耳朵微动,掉在床沿边的尾巴尖胡乱甩动几下,一脸平淡:“她有事暂时出去了。”。
王景瑶点点头,了然道:“这样啊,所以你才会心情不好,在这儿读这本你读过无数遍的小说转移注意力。”,说完她起身往厨房走去。
池涧白轻咳一声,下意识双手环胸,却又因伤口而作罢:“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王景瑶拿着一个盘子走了回来,理所当然道:“因为封小姐不在,所以你不开心,这不是很明显的因果关系吗。”。
她用水果刀将苹果一条一条的切好,放到果盘里,又将果盘放到池涧白面前的小桌上。
池涧白没有应声,用叉子叉起一块苹果。
王景瑶知道,她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无声地笑了笑,她拿起水果刀,再一次起身往厨房走去。
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池涧白看过去,是封洛雪。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尾巴此时摇摆得有多轻快,眼睛也亮了几分。
封洛雪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得想怎么会有猫猫像狗狗一样,她莞尔一笑,柔声道:“我回来了。”。
池涧白也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甚至有一种冲动,想立马化身白虎,冲到封洛雪身边,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
封洛雪一眼看出她的意图,几步当作一步走到床边,有些强硬地按住她的肩膀:“不要乱来,你还在养伤。”。
“好好。”,池涧白乖乖地躺回床上,尾巴轻车熟路地搭在她的手腕上,勾住她紧紧不放。
“咳咳,涧白,看到你恢复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听到封瑛的声音,封洛雪不动声色地挣脱开手腕上的尾巴,往旁边走了走。
池涧白这才看到她身后的封瑛和郎愉,她在心里啧了一下,对于这两位不请自来的访客有些反感,面上却是礼貌道:“封姨,劳烦您还来探望我。”。
王景瑶恰好此时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拿着那把洗干净了的水果刀。她望着病房里突然多出来的几个人,心想这病房隔音太好了吧,她抬起手,正想打招呼。
手里的水果刀在窗外光线的照耀下,闪过一道光。
封洛雪神色一变,几步上前夺过她手里的水果刀。速度快到王景瑶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松了手。
床边的椅子被封洛雪的动作带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后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众人呆滞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盯着封洛雪。
池涧白诧异地凝视着封洛雪的背影,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正警惕地高高抬起,宣告着它的主人随时都能发起进攻。
池涧白试图理清现在的情况,但封洛雪手心里的一抹鲜红让她的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甚至于陷入了一种恐慌之中。
封洛雪方才徒手夺过了水果刀,用了很大的力气,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地划开了她的肌肤。
此时,血液已经顺着刀锋流到刀柄,最后滴落到地面。
“洛雪!”,池涧白挣扎地跪坐在床上,探身握住她的手腕,人几乎要从床上摔下去。
手腕上另一人的体温使封洛雪回过神,她手一松,沾满血的水果刀滚落到地面。
她迷茫地注视着自己手心的伤口,意识逐渐模糊。
眼前不再是白净的病房,而是一片漆黑。忽然,一道聚光灯打下,一只遍体鳞伤的白虎站在她面前,挡下棕熊的一爪,随后倒下。
封洛雪想要靠近它,短短的距离却怎么也走不过去。直到鲜红的血色笼罩她整个视野,她跌倒在地。
房间内的几人连忙上前扶住她,封瑛和郎愉正想将她扶到一旁的沙发上。池涧白却猛地从身后抱住她,揽到自己怀里,怒吼道:“不要碰她!”。
她脸上毛发渐溢,竟隐约有变成满月形态的迹象。
封瑛等人被她震在原地,一时不敢动作。
“涧白,池涧白”,封洛雪低声呼唤着池涧白的名字,白皙的手臂勾住她的脖子,仿佛是只能依赖于她而活的菟丝子。
“涧白,封小姐,你们现在很安全。”,王景瑶安抚着两人,她看着封洛雪手里的伤口和池涧白再一次渗血的绷带,“涧白,你们需要处理伤口。”。
池涧白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封洛雪需要她。她抱着封洛雪的手收得更紧了,满是敌意地瞪着三人,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
“涧白,如果洛雪不及时接受治疗,会因失血过多而有生命危险的”,封瑛与池涧白四目而对,平静道。
池涧白闻言垂眸,望向怀中的人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她的手指从唇边轻轻擦过。她按下心里的排斥:“让护士过来。”。
而封洛雪全程一言不发地窝在池涧白的怀里,注视着她的侧脸,感受着她胸口蓬勃的跳动声,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池涧白还活着。
护士很快就来了,她只是一个兔人,面对肉食类动物警告的视线,一时有些腿软。
池涧白闻到了警报费洛蒙,她克制下自己的保护欲,尽力放柔声音:“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过来给她包扎。”。
护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见池涧白没有其他动作,手脚麻利地处理起两人的伤口来。
池涧白沉默地看着封洛雪的手被护士一丝不苟地包扎好。
在场的人都意识到,她们所经历的那一个雨夜已经彻底改变了她们,在她们的灵魂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