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沿着河往里慢慢地逛。此时天不算黑，是青彩镇最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是吆喝的声音，时不时还掺杂一些争吵。

    两人在一家客栈前站定，正是前两天出现食魄鬼的那家。

    没有了那种诡异的气氛，整个客栈都洋溢在欢乐热闹的气氛中。临近见青节，作为全镇最大的客栈，此时人满为患。

    两个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坐下小二就冒出来问：

    “二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季时归转过头去，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脸，这张脸又渐渐的和那日黑暗中的脸重合。

    “……”

    季时归默默地把脸别过去。

    等着风烬点完菜，季时归这才把脸转过来。两人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小二，等到上完菜，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异常。

    季时归忍不住道：

    “好奇怪……食魄对他来说就像没影响一样。”

    “的确……但肯定是有影响的，只是我们没有发现到底影响的是哪个方面。”

    季时归想了想道：“日常生活没问题的话，大概就是一小段的情感或者记忆？”

    “不好说。”想了想，风烬道：

    “这家客栈的小二几乎都是镇上的人，亥初时会换一轮，我们到时候观察一下。”

    季时归点点头，把注意力投到美食上，低头吃饭。

    不得不承认这家客栈有生意兴隆的原因，几乎每道菜都有独特的风味。而风烬点的每一道菜几乎都是他爱吃饭的，而其巾蜜炙鸠子和闲笋蒸鹅都是季时归之前从未尝试过的菜。

    蜜炙鸠子非常合他的口味，细致软嫩的肉，烹饪的恰到好处，紧致的外皮几乎沁满了偏甜口的蜜汁。在季时归夹了第一筷子裹满酱汁的肉时，他就将这道菜列入了自己的菜谱。

    回去就拿本子记下来……季时归满足地想。

    两人临走时，季时归又打包一份烧鸡给师父。

    “跟我来。”风烬朝着刚刚打包完的季时归道。

    季时归跟着他来到小木船上，就见风烬对划船的师傅说了什么，很快小船就划了起来。

    即使小镇离见青村不远，小船也很方便，但是这么多年，除了见青节季时归几乎没有坐过船，而见青节时他的注意力又放在了河灯和彩布上。

    季时归坐在小船上，平时他都爱在河岸上逛，头一次发现原来坐船可以看到完全不同的景色。岸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各式各样的商铺，稍长一点的柳，带着青彩镇特色的彩布，偶尔轻抚船沿。

    经过两岸间的石桥时，周围的景色蓦地暗下去，又蓦地明朗起来，却是不同的景，而风烬淡淡的神色依旧。

    季时归突然有种熟悉却陌生的感觉。

    “这么看来，之前一直没怎么坐船真是可惜了。”

    听到这句话，风烬淡淡的的神色浮现出一丝疑惑：

    “怎么会？这里离见青村不是很近吗？”

    “不是因为距离…”季时归摆摆手：

    “嗯…每次来青彩镇但是因为布料，反倒是因为太近了，走路就到了，所以没怎么坐船。”

    风烬没说话，像是有心事般，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

    “现在要去找的是镇南的一个商人。”

    话题转移地很生硬，但季时归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说的话上。

    见季时归不解地看他，风烬补充道：

    “我在他家院子附近除过好几次饿死鬼，而且我们追那只鬼时有闻到香料的味道，附近只有他一个人有做香料生意…他大概也被食魄鬼食过魂。”

    季时归点点头，他对香料不是很了解，也知道香料之都里奢城里这里很远，因此青彩镇很少有人做这种生意。

    谈话间，两人就到了镇南。

    “说起来我们是不是没有还他——他的那缕魂魄？”

    季时归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后面的风烬。

    “封住的魂魄不会消散，今天就是来还他魂魄的，至于为什么现在才还……”

    风烬在确定这些魂魄对正常生活没有影响后，就放了留影符在附近观察为的就是观察。

    “我想观察一下到底食魄鬼吸走的是哪一部分。”

    说着风烬拿出两张羊皮卷，灰旧的颜色说明了它的年久。右侧边缘不算平整，隐隐还能看到一些毛边，像是被谁暴力撕开，两张羊皮卷撕开的边缘大相径庭，大概是同一张羊皮卷上不相邻的部位。

    “这是留影的羊皮卷，可以传话传影。”风烬边说边召回了一张符咒。

    季时归对符咒阵法什么的很感兴趣，这种的留影符倒是勾起了季时归的好奇心，在风烬把它捏碎之前看了好几眼。

    留影符需要提前布置，风烬是什么时候布置的呢？

    只见风烬刚刚把符捏碎，羊皮卷上就慢慢浮现了一点影像，图像慢慢清晰，直到一个人脸的轮廓明朗起来，正是对岸在商铺外一个撑着小摊的人。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香料商人？”季时归看向对岸。

    “是，不过这么看，他受到的影响也很小。”

    羊皮卷上的影像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的，风烬大概是天蒙蒙亮就出发布置留影符了。季时归默默觉得自己和风烬之间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留影时间流逝快，观察一会后两人实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唔！”季时归小声惊呼一声：

    “看这里。”季时归指了指羊皮卷。

    风烬移开投在对岸的目光，低下头来看他手里的羊皮卷。

    画面里，一位顾客被香味吸引，上前看了看他的香料，他也热情地自夸着。然而，那位顾客指了指其中一味，问是什么。他竟一时间答不上来，最后翻了翻小册才说是佩兰。

    很奇怪，长期经营香料生意的人怎么会记不清香料的种类。

    两人当机立断，走到对岸准备装成客人。

    那个香料商人还在挠头翻小册子，见摊子前站了两个气质不凡的人，马上就打起精神问：

    “两位想要点什么？这个小摊上都是热卖的香料，如果不满意，后面就是就是咱家的商铺，里面应有尽有。”

    风烬指了指其中一味，看似随意，但他指的正是今早被客人问过的那味。季时归立马明白他要干什么。

    商人愣了愣，就在季时归以为他要答不上来时，他挠挠头道：

    “今天买这个的好多啊……奥！这个是佩兰，通常是放在香袋或者是香囊里的。大家都喜欢呢，今天就不少人问呢。”

    风烬却道：“进去看看吧。”

    一走进铺子，铺面来的就是各种香味，共同的木质香让它们显得很和谐。

    风烬又随手指了指高处一味，就见商人又挠了挠头，一会儿他喃喃道：

    “今天这脑子怎么了……”抱怨完他连连道歉说记不太清了。

    在商人埋头去翻找这味香料的空隙，两人对视一眼，季时归悄悄把封印着的魂魄放了出来。

    “诶！您猜怎么？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部分都是涂香……”

    虽然偶有卡顿，但是他还是想起来了些，滔滔不绝地说。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位商人被吸走的是关于香料的记忆，而且不是毁灭性的抽走。他说完，一拍大腿：

    “我就说我还没到年纪啊！今早肯定是睡得太昏了……”

    风烬笑了笑，随手买了一点走。两人走出店铺，季时归才开口：

    “不太对劲……为什么食魄鬼会选择吸走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香料记忆？”

    风烬摇摇头道：“而且，关于香料的记忆磨损的很少。”

    季时归也反应过来，之前两人几乎都是还没回到本人体内就消散了。

    他正苦思着所有事之间的联系，就听见风烬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再想，我看你也很累了。”

    说的也是，季时归现在几乎脑袋里都是一团糟，也许休息一下会更冷静点。

    不过他还忍不住分享自己的看法，两人一路聊一路走，终于到家。

    推开门，师父还没有回家，季时归先去生了火，准备热一下食物。

    季时归还是放心不下：

    “小蝶被吸走的又是什么呢？她也不买香料啊。”

    “我早上去看过了，但是是姑娘我也不好打扰，和大娘聊了几句，大娘说小蝶被吓到一直没出门见人。”

    季时归点点头，他知道现在去打扰也是白费功夫，还是缓一下的好。

    那只鬼大概是可以抹灭记忆的，只是小蝶没来得及被抹灭记忆就被季时归他们打断了。

    刚刚忙完坐下，就听几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就知道是师父回来了。

    师父要开门就道：“我的饭呢！饿死了！”余光瞥见风烬也在，立即换了一个声调：

    “咳咳，我回来了。”

    “……”

    季时归几乎懒得揭穿他，每次有人在，师父就是这种状态。

    三人说着坐到了桌前，师父刚开始还矜持一点，后来几乎吃完整桌菜。下午刚刚吃过，两人几乎没有动筷，只是陪着师父一起。

    等着师父吃饭的空挡，季时归把今天所见所闻几乎都说了出来。末了，他道：

    “师父，今晚上我们要出门，你跟我们一起吗？”

    听见这句话，师父都严肃些了，摆摆手道：“不参与了，你现在都长大，能力也比我强多了，还会符咒阵法……是时候让你独立一下了！”

    “而且……这不是还有风烬陪着你吗……没什么不放心的咯！”

    说罢，师父喃喃道“唉，老咯老咯……老咯！”

    似印证般，师父指了指自己花白的发：

    “哈哈哈，青丝不再……年华荒度！”

    顿了顿又道：

    “唉……最近连路走得都不稳了……”

    季时归见不得师父这么说，赶紧安慰，打趣道：

    “还能和我抢东西呢，哪里有！”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还是有些绷不住红了眼眶。

    师父哈哈地笑，风烬默默退出来关上了门，给两人一些空间。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季时归推门出来：

    “抱歉啊……今天有点情绪。”

    “没关系我理解，这种情况下不动容才奇怪。”风烬笑笑示意他不用在意。

    两人沉默了一会，季时归才开口道：

    “之前师父很担心我，都不让我一个人走的……也许我真的是长大了……”

    他知道师父年轻时用法力不当，受到反噬，寿命比普通人长不了多少，没想到一晃眼就到了年华老去之时。

    风烬无措地看着他，半晌，轻轻拍了拍季时归的肩。

    季时归无言地望着前方。

    他在长大，师父却在放手，他在往前走，师父却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