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宁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收到了陆昶的消息，他低头回了几句。抬头的时候宫默已经将门推开，顾时与站在窗前，正回过头看他。
“干嘛呢，时与？”宫默先笑起来，指指他受伤的腿，“都这样了，还耍帅呢。不过，你赢了，住着拐杖都这么帅。”
顾时与转过身来，“一直坐着，站一会儿。”说完看向肖宁，柔声叫道：“哥……额，默哥。”
肖宁笑笑，视线落到窗前的病床上。被子规整地摆在床尾，一个黑色的小包立在床脚边。
“都收拾好了？”肖宁问。
“嗯。”顾时与似乎为了证明一样，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肖宁看着他微微前倾的样子，竟然想到了小时候家里曾经养过的一条小狗。它总是在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后，摇着尾巴等在门口。肖宁自顾自乐起来，倒是让其他两个人摸不着头脑了。
“那走吧。”肖宁说，“回家吧。”
“走喽！”
“嗯。”
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肖宁将顾时与搀下车，看着他接过付云凯递过来的拐杖站稳，才说道：“你们先上去，我出去一趟。”
“有行程啊？”宫默问，“去呗。”
顾时与虽然没说话，但黑色的眼睛泄露了他失落的情绪。而肖宁好像总是能读懂他的情绪。
“一个朋友的演唱会。”肖宁看着顾时与，解释道，“给了票。”
突然顾时与的表情有些微妙起来，他似乎有些尴尬懊恼，不知所措地偏了偏头。肖宁不理解怎么回事，但又觉得的确哪里不太对劲，竟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还不出发？”宫默一句话打破了微妙的气氛，“凯哥送你？”
肖宁点头道：“嗯。”说完又看了眼顾时与。
宫默见状，一把捞过顾时与的脖子，本来站得稳当的人踉跄了一步，肖宁赶忙扶住他的胳膊，语气急辣辣道：“哥，你小心点！”
“你就放心吧！”宫默顺手撸了把手边人的头，“是吧，小时与？”
肖宁无奈地笑，一脸不信任的表情。
顾时与倒是很配合地点了头，他正正身子，对肖宁说：“哥，注意安全。”
肖宁捏捏他的胳膊，转身回到车里。透过车窗，他看着顾时与拍开宫默的手，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挪动。而宫默只管耐心地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笑着说着什么。肖宁突然有了下车的冲动，去追上他们，和他们并肩而行，一起慢慢，慢慢地走回家，哪里也不去。
“走了。”付云凯说。
肖宁呼了口气，“嗯。”
他按动车窗键，玻璃缓缓上升。车辆启动的瞬间，他看到顾时与转过头来，与自己视线相接。他愣了一下，将手伸出未合的窗外，挥动几下。顾时与抿嘴笑笑，慢慢地将头转了回去。
下午三点左右，肖宁到了演唱会场馆附近，道路两旁插满了演唱会的指示牌和表演者的旗帜。早早到了地方的粉丝三两成群的坐在路旁的草地上，表情生动兴奋地交换着分享着对偶像的爱。
车辆已经出现拥堵，肖宁便早早地从车上下来，向两人约定的地方步行而去。
陆昶说的那家咖啡馆肖宁曾去过，也是在这里开演唱会的时候发现的。店面看起来是在外围，但其实和演唱会会场是连通的，档次较高，不对外开放，只专门用来招待会场的客人。
肖宁曾在这里办过不少场演唱会，已然是熟客，因此出示了会员卡便顺利走了进去。店里人不多，因此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沙发上的陆昶。陆昶也几乎是同时看到了他，冲他招招手。
肖宁便立刻朝那个方向走过。几步之后，他觉察到了从陆昶背后投射而来的几束目光。不远处的沙发椅上三个年轻人围坐在一起，眼神躲闪地偷瞄着肖宁，脸上的表情紧张又兴奋。
肖宁微低下头，走到陆昶面前。
陆昶起身想向他伸手，但似乎又觉得握手有些奇怪，便将手又收了回去，转而将面前的饮品单推到肖宁面前，“肖宁，喝点什么？”
“美式就可以了。”肖宁回答。
陆昶有些惊讶，但随即恢复如常。
坐定后，肖宁摘下帽子，拢了拢被压到额前的头发。这时他听到三个年轻人的方向传来被刻意压制的惊呼声，他再次看向他们，三人接触到他突然的视线时都不约而同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陆昶回头看去，三个人都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随后他一脸无奈的回过头来，“抱歉，肖宁。他们是我队里的几个弟弟。听说你要来，就偷跟着想来看看你。他们没有恶意，他们都很崇拜你。”
肖宁笑着摇摇头，“没事，真的。”说完，礼貌地朝三人的方向点点头，便又听到了三人的惊呼声，只是这次完全没在控制的。
“yes!”
一声底气十足的YES声传过来的时候，肖宁和陆昶都笑起来。陆昶无奈地将手半遮住脸，又好笑又难为情。直到服务员送上咖啡，才止住笑露出脸来。
“看来我得谢谢他们几个了。”陆昶的声音里仍带着笑意，“现在感觉没那么尴尬了。”
肖宁再次勾起嘴角，算是同意了他的话。
肖宁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陆昶张了张嘴，盯着他的动作，欲言又止。
“怎么了？”肖宁一脸不解地问。
陆昶看了眼随咖啡送来的糖条，“你口味……变了不少。”
肖宁眼帘低垂，看到了褐色液体映射出的自己的脸，他放下杯子，“最近很忙吧？”
陆昶长叹一声，“忙啊，累地每时每刻都想睡觉。”他身子微微放松，向身后靠去，“但是也算是看到了点希望。”
“上次你给的专辑我听了。”肖宁笑着说，“很好听。”
“谢谢。”陆昶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说实话，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我以为……”他停下来，喉头颤动，“总之，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这一刻两人都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到了回忆的印记，那些年少时曾经鲜活、满怀希望的时光如昨日梦境，在脑海中苏醒但又让人疑惑是否真实。熟悉而又陌生的矛盾感让两人不知道该将话题继续下去。
“你……”肖宁开了口，却看到三个年轻人站起身，眼神的落点显然在自己和陆昶这边。“他们好像要走了。”
陆昶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三个人正走到他面前。
“陆哥，额……那个……”年轻人话虽是对陆昶说的，但眼神却时不时扫向肖宁。“我们就先走了……”
“嗯，别到处跑了，一会就上妆了。”陆昶的表情说不上亲切，跟他看似关心的话总有些违和。
三个人一听，脸上的表情变得为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谁也没迈出一步去。
“嗯……不是……那个，”一个年轻人奶气地问道，“这位是哥的朋友吗？”
肖宁看看陆昶，他似乎表情变得不耐烦起来，便站起身来，冲三人伸出手，“你们好，我是肖宁。”
陆昶看他这样，只得跟着慢吞吞地站起来，没等他开口，三个人早就争先恐后地做了自我介绍，说了些在他看来没必要的啰嗦话。
“你们早点回去吧，别出去乱跑了。”陆昶说，“一会儿就上妆了。”
逐客令一下，三人没了逗留的理由，只得瞪了陆昶几眼，表情不甘地出了门。
“他们太闹腾了，不要介意，肖宁。”
“没有。”肖宁突然想起顾时与来，估摸着都是一样的年纪，他怎么就那么少年老成。想到这里，他笑起来，回答，“挺有意思的小孩。”
陆昶微微挑眉，“有意思？那是因为在你面前。”说着望向门口的方向，“不知道又去哪玩了，回不来经纪人又要骂。”
肖宁只当他关心几个小弟弟，“年纪小，都喜欢玩。”
陆昶不以为然，“什么年纪小，咱们当时也不比他们大呀！每天就泡在练习室里，哪像他们这么容易……”
肖宁神色一动，“当年……我听他们说是你主动离开了公司，是吗？”
陆昶的脸色顿时暗下几分，他注视着肖宁，眼神中带着窥探和迟疑。良久，他点头做了回应。
“为什么？”肖宁追问，“明明当时你马上就能出道了，不是吗？我们最后一次联系的时候……”
“出道？”陆昶冷哼一声，“每年那么多人，能出道的有几个？肖宁，”他叹口气，“我没你那么幸运。”
幸运……肖宁的嘴里像被塞进了苦糖，苦涩的味道在舌头蔓延，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陆昶意识到自己的话对肖宁来说过于情绪化，随即有些丧气地说：“肖宁，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昶，在你眼里什么才叫幸运？”肖宁突然问道。
“嗯？”陆昶本想用些轻松的话再次带过不知为何总是失控的情绪，却不想被肖宁的话打断，大脑竟然空白了一瞬。
“刚才那三个小孩，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出道的吗？”陆昶似乎是在问肖宁，但其实只是陷入了自我问答之中，“他们最长的不过才练习了两个月，就在选秀节目上一鸣惊人，成功出道。”他嘴上冷嘲的笑出现又随即消失，脸上的表情逐渐阴冷起来，“我走了八年，才走到了现在。你说他们幸运吗？
“你知道更讽刺的是什么吗？”陆昶苦笑道，“那场选秀是他们的出道仪式，你明白什么意思吗？呵，那就是一场为了他们出道而办的选秀！而我，”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竟然成了他们这场秀的受益者。你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他们？
“肖宁，有些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切，这不是幸运吗？”陆昶注视着肖宁，“你身边不也有例子吗？”
肖宁皱起眉头，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顾时与。”
听到顾时与的名字，肖宁心头一颤，陆昶的话随即传来。
“空降兵，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你们努力了几年的成果。你不也觉得不甘心吗？”
肖宁脸色难看起来，但他反驳不出，因为曾经这就是他的想法，偏执片面又不可理喻。但从别人的口里说出，竟让他觉得如此难受。
“Triple-K重组或许也是一场秀，”陆昶嗤笑道，“是专门给他的出道秀。玩腻了随时可以退出，永远都有退路。他们……”
“别说了！”
陆昶被肖宁冷冽的声音吓到，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令人难堪的话，肖宁是他的朋友，自己却卑劣地一次次向他放出冷箭。
两人压抑地沉默着。良久之后，肖宁闭了闭眼睛，开口道，“陆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也不了解你所谓的那些……”他顿了顿，“但是，顾时与，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