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枳平稳青涩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这是很正常的,你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正如你不会惧怕我,是天生的,从你的祖辈开始,我们就结下了因果。”
雨明明已经停了,可突然的一道闪电还是让转过身来的方淮枳脸上浮现出一道暗纹,细又密,由眉心向底下扩张,繁密如树根,圣洁又怪异。
方淮枳走到床边坐下时,脸上的暗纹又好像消失了,只有那双眸子里的神色是在让自己看不明白,“你……应该不是唯物主义。”
李懋觉得这种氛围下,自己应该有点恐惧,可自己对眼前之人实在生不出什么惧怕之意,反而会觉得有点可爱呢?“我们摊开说吧,你是外头的槐树成精了?”
方淮枳想了想,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但是建国之后不是不允许有精怪吗?”
不允许难道你就不是了吗?李懋有些无奈抚额,“你应该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吧?”李懋总觉得这个问题挺重要的,没想到这下轮到方淮枳无语了,他直视到李懋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脸去才开口,“你的梨涡挺特别的。”
“什么?”李懋不解,他还能再生硬点转开话题吗?“好吧,那这些年你都住在这里?”
“当然不是。”方淮枳这回很干脆,又推开窗指了指上头,流动的风把室内的憋闷一吹而散,“我觉得你可能有危险,所以出来帮你。”
“什么危险?”李懋翻开身上的被子,脚刚着地,一只苍白的脚从床底伸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脚脖子,如同冰封的寒冷贴着他的骨头缝,那双没有任何血色的手紧紧箍住李懋的脚脖子,任凭他使多大的力气都没有松懈。
李懋脸色难看地看向坐在高脚凳上托腮看着窗外的方淮枳,他张了张口,声音却被困在喉咙里发不出来,那双手隐约还在摸索着他的脚脖子,有借着他往上爬出床底的势头,李懋觉得自己都能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贞子贴在他身上时方淮枳不知何时已经蹲了下来,李懋没有低头,却能感受到一双带着暖意的手轻巧把那双扒得严实的冰手带离。
方淮枳蹲下来视线刚好对着床板,这种老式床下面是有隔板可以挡住视线,平时可以放大柜子什么的。他握着那双缩回去的手,招呼李懋蹲下来,“他想请你帮忙。”
李懋实在无法淡定,“帮忙……我?别开玩笑了。”
方淮枳一手拉着那边,一手拉住李懋的手,迫使他也蹲下来,“你别怕,她只是有点唐突了,握住她的手,你就能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李懋看着那褪了色青白的一截胳膊,商量着:“不能你握,然后转告我吗?”
“她想亲口跟你说,不然她会到你梦里去说的。”方淮枳认真地牵着他的手,在李懋做梦见还是现在见的犹豫抉择点头后把他的手放了上去。
冰凉的,真的如同藏在急冻的冷柜里一样,明明那双手没做什么动作,可李懋还是感觉到了一股震颤。一股酥麻顺着指尖传入时,他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声音。
正午十二点过后,李懋叫的外卖终于到了,外卖小哥指着导航上的位置一直声讨定位不准,注意到李懋苍白的脸色后又有点心虚,“兄弟,不会是低血糖了吧!用帮忙不?”
李懋摇了摇头,说了谢谢,端着两碗牛肉面回到一楼时,方淮枳手上正抱着个编织好的藤球,铮光瓦亮的古漆色将球体中间那团白色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里面居然有一双胳膊。
李懋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引来方淮枳的目光后摆了摆手,“反应有点慢而已。
“如果真的身体被掏空记得要说。”
没错,方才那种一定要当面对他说的事就是“鬼上身”了一会儿,以当事人记忆力的视角走了一遍,因为只能传到阳气较弱的人身上。所以在场的只能选了自己。而这样上身的方法其实是对本体有一定伤害的,所以方淮枳一直在强调被掏空的情况一定要先说,不然随时可能因为虚脱导致痴傻。
“这样她就能带出这里去找其他部位了吗?”李懋看着他手里那个不过巴掌大小的藤球,还是有些发怵。
方淮枳点了点头,“我的藤蔓可以帮她固形,带出去见到阳光,可是离我太近,它的怨气会加强,所以只能由你带着。”眼见李懋的脸色有些哀怨,方淮枳只能憋住笑,转移话题,“吃吧,牛肉面快坨了。”
李懋很快就认命了,这种听起来带着胳膊去找完整部位的事真的很邪门,可这种事你真了解实情了不去管它又不大可能。
方淮枳好像能够读懂他此刻的心境,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一针见血问他,“第1步你要怎么做?”
“我看到她临死前的画面,倒下时还能看到镇上最高的那座塔山上的白塔,她被分尸的时候应该是在这个镇上的,按照常理,抛尸点通常不会离分尸点太远,所以其他部位还在镇上。而且我现在有点零星的印象,她倒下的位置好像有一辆粉色三轮车,这种颜色的三轮车很少见,大概问一下就应该有人见过。而且那个人分尸的场景也很奇怪,他好像不是在外头也不是在家里,那个地方很空旷又有回音,我猜应该是什么铁皮房之类的工厂。这两条线索应该可以找得到大概的位置。”
方淮枳又想了想,“按照尸体腐败的程度,她可能死了有好几个月的。要是那个人那段时间内把三轮车给卖了,或者把铁皮房给推了,到时候要找的话也是比较麻烦。”
“那再说吧。”李懋做事不喜欢想太多,直接干脆才不会前怕狼后怕虎。
后来出了门,李懋坐上家里的旧单车,才想起来一件事,方淮枳好像有点太行动自如了。
“你不用也借用什么媒介吗?这样离开别墅很久的话没事吗?”
方淮枳坐在后座拉着他的衣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没有试过,能离开房子多远的距离?你到时候看吧。”他漫不经心的说着,一点都不像恐怖话本里面出来遇到太阳就会变形的精怪一样。
其实整个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要真的在这么个地方找一辆粉色的三轮车也是有点麻烦的,毕竟时间已经有点久了,而且车通常人家也是停在自家院子里的。他们跑了半天问了好几个路人都没有得到什么线索。倒是大的废弃厂房有听到了两三个,还有一个老大爷还声称其中一个厂房外的狗一直叫个不停。
如此,李懋转头就先奔着那个厂房去了,快到那个厂房附近,在路边看到了一辆小型货车。那车主鬼鬼祟祟的,下了车不断从那个废弃厂房那里搬运出成箱成箱的肉罐头。
等车主走了之后,他们到那个厂房里一看,里面俨然是违法堆砌三无肉质产品的仓库,有一些肉罐头还能闻到一股很浓重的劣质肉味。
李懋拿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原来那狗叫是因为这里半夜有肉香,是我我也叫。但是这种三无产品还是早点取缔吧,不然迟早有一天我对肉罐头都能过敏。”
方淮枳坐在车上听他跟警察说明完了情况,突然反问到为什么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制肉,跟分尸事件无关呢?
李懋一下子就清醒下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有关?”
方淮枳摇了摇头,“别紧张,我是真诚提问。”他露出标准八齿笑容,好像真心发问。
李懋咯噔一下,如果其他部位都做成了肉罐头,那还查什么查啊,都成渣卖出去好几波了吧。
不过好在警察叔叔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还没天黑他们就查出来了,其实那些肉罐头都是由鼠肉制作而成,因为过程过于恶心警察叔叔也没透露太多,只是说清楚不过是最近几个月刚形成的小仓库,临时存放,所以还没被大众发现。
李懋略微心安,只要别是做成肉罐头那种级别的一切都还好说。
方淮枳侧靠在电线杆子上,月光照在他身上有一种莹莹的光,李懋侧过头去刚好与他对视上,方淮枳突然低低笑了声,“我觉得我们又有一个地方可以找了。”
李懋顺着他的视线回身,在夜色的映衬下唯一发动着黑色烟雾的冶炼厂格外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