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没听到我说的!”姚淑云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我没有其他的朋友家人一起上船,我相信你也是一个人吧!这样,我是觉得你刚才那一下肯定有很多人都看见了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到的,但是肯定有其他人会来找你,毕竟他们有些亲人朋友都没回来,而你又解开了这个局,我的想法是,不如我们单独行动吧,我们结盟吧?不跟其他人一起比较方便,我是信你的,毕竟是我先提醒你的…”
“他拒绝!”方淮枳站在扶梯拐弯的地方,明明是仰视,却被他看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那双浅色的眸子不带感情定定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是带着寒意的,如同看着一个死物。
其他人也被他清冷的一嗓子吸引过来,方淮枳从下面缓缓走了上来,白色高领修饰着高昂的脖颈,闲散释然的姿态就像行走在自家的庄园内。人群自动给他让出来一条路,他径直走到李懋的身前,温声对他说:“抱歉,来迟了!”
李懋的脚一下子就软了,强撑着在那么多人面前不丢脸,给了他肩头一拳,抿着嘴笑着回应:“来了就不算迟!”
姚淑云的脸色有点难看,她像是完全没想到还有方淮枳这号人,倒是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很快,人群里突然传出来一句,“刚才,是你让我们脱衣服破的局吗?”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转到了李懋身上,他的排扣开了好几个,衣领大开,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得好像被凌辱过一番,却也是不怎么像个正面人物。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回过味来,有的人不动声色地把身上的外套也脱了下来,一脱脱一群,男士们上身就只剩下白色的内衬,穿着礼服的女士没法脱掉裙子,只能变通地脱掉高跟鞋,一时间整个拐角的地上可谓是乱七八糟,七零八落。
李懋对上方淮枳戏谑的神情,有些无奈,只好扬声解释道:“我只是想试试,毕竟我们一上来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们穿礼服,那个时候我看那个头盖骨女士都快要吃了我了,没办法才激情试验的,脱衣服可能能解一时之急,但是也未必衣服是没有用的,我建议你们衣服还是拿着,鞋子也是……”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人群中也有人愿意相信这个说法,可也有不听的,怀疑地看着他,“那我们的亲人呢?朋友呢?他们又去了哪里?”
一时间激起千层浪,原本平静的拐角又喧闹起来,说是群情激奋也不为过,有的甚至还有呜咽的哭声。
姚淑云刚想说方淮枳这个人刚才是没有在舞池的,没想到他自己先开了口,“我刚才……没有进入舞池,两点一过,舞池自动将你们吸纳进去,包括我的朋友,而且这里自动被屏蔽了,其他楼层的人不特意说,是不会发现这里的异动。我也去一楼寻找过工作人员的帮助,可是,没有人,整个一楼,驾驶室,没有一个人。四楼以上上不去。虽然,刚才没有找到人,现在未必也没有,可能他们现在会出现在房间里,或者任何角落,这都是有可能的。毕竟他们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下消失的,那你们扪心自问下,你们自己的家人,朋友,谁有义务帮你们照看呢?”方淮枳说得冷血直接,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说,不先去找人,在这里推什么墙头。
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是啊,这些道理谁能不明白呢?只是人总是一样,当自己无能为力时,就会把自己的无能嫁接到别人身上,靠埋怨减轻负罪。
方淮枳没再顾及其他人的反应,拉着李懋的手回了房间。
他是特立独行的,哪怕是气场,哪怕他并未做出什么动作,可就是凭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就足以让人自动让开一条路来。
在离开其他人视线后李懋终于松了一口气,真心诚意给方淮枳一个大大的拥抱,“兄弟啊!亲人啊,你刚才去哪了?你不知道我背后贴上来那个长头发的时候我在想什么?这辈子我绝对不谈个长头发的,吓死哥了!”
方淮枳被说笑了,没有约束他的长篇大论的牢骚,只是在结束后笑着把他拉下来,问他:“你刚才…我还没出现时你看到了什么?什么东西让你害怕?那位女士?”
李懋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他回想起方才那个“卍”字就汗毛战栗,“不知道,我在那位女士的背后的门板反射面看到,一个像是佛教那个“卍”字,可是写的很奇怪,像是烙铁烙在皮肤上的感觉,焦焦的,褐色的,有点起边,我看完后整个人都不舒服了,而且,她是穿着晚礼服的啊,我虽然没注意她的背面,可是她背面理应是看不到肌肤的吧!可当时我看到的反射只能是在她身上的啊!”
方淮枳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掌心经过皮肤带给他镇定的感觉,李懋稳了稳心神,这才缓缓觉得眉心有点酸痛,身上也有那种酸胀的不舒服。
海浪拍打在船身上,那条深浅分明的水位线已经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露出锈迹斑斑的赤色斑点。没人的驾驶室内,那沉重的航舵,在下一个海浪的震颤下缓缓挪移了一个角度。有海鸟盘旋在上空,等待着啄食带着血腥味的猎物。
“你怀疑那些我们看到的不正常的人是当年在这艘船上往生的人?可是我们之前看,不是说拥有那张面具的船都没有翻过吗?怎么会往生那么多人?”走进三楼的另一处很偏的展厅里,李懋才发现自己还一直握着方淮枳的手,扬了扬交握的手,发自内心笑出了声,“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出现的时候,我真的有那种紫霞仙子等来至尊宝来的感觉。”
方淮枳眼含笑意瞥着他,“也算是我带着你上的贼船!你不怨我就好!”
这里一改方才面具那里昏暗神秘的氛围,反而通亮光鲜,影壁灯照在雕刻精美的木雕上,光影交织落下的影子好像掺杂成一副地图。门口有个大致的介绍,这些都是由百年前一位颇有造诣的艺术家所做,而且都是他在海上时所生出的灵感,所以一同参加展览。李懋迈着小步子路过每一副木雕,总觉得某种角度看起来有种熟悉的画面。
方淮枳抱着双臂看着他的节奏,突然喊了声停,“你刚才重复的中点就是这里。这个交点你左右两边看到的应该是一样的,这样能想起来什么?”
李懋抓了把头发,他的头发是卷曲的软发,平时蓬蓬的,这样两边一抓,莫名有种喜感,方淮枳笑了一声,就看到李懋的头朝下缓缓倾斜,这样的视角下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瞳孔地震地一下,“我…我刚才…一直觉得这有点熟悉,”方淮枳看着他的脸色又变得苍白起来,上前再一次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竟然都有冷汗了。
李懋觉得事情越来越怪了,“这些木雕的投影刚好能拼起来这艘船的整体外型!”话音刚落,展馆里的灯一下就灭了,黑漆漆的一下差点又让李懋叫出声来,他的声音确实也发了出来,“唔!”方淮枳捂住他的嘴,声音平缓有力:“不用怕,真厉害的是不会用断电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吓唬人的。”
黑暗中李懋慢慢点了点头,又有点想笑,为什么他总能用这种科学的话安抚得那么靠谱呢?
李懋压低声音告诉他:“来之前不是有给我们一张游轮地形图吗?那个时候我一直怀疑怕有什么猫腻就看了很多次,刚才我看出来所有的木雕刚好就是船身露在海面上的那部分,你看,那个像不像船尾那个类似的鲸鱼尾巴,那个翘起来的像不像船头,那两个豁开的是不是就是船中间那个位置,这些都是有历史的痕迹,可这艘是新船啊,百年前,那个时候这艘船还没建成,怎么可能预料到船的外观。”
“而且,你看这里,我刚才去外头仔细看过,这些细微的突起,很像围栏上的彩绸,这些是没有规则的,每艘船应该都是不一样位置的,可这里面跟外面的位置是对的上的。再加上驾驶室里看到的那一虚无的枪,和奇怪的水草,浓重的海腥味,一切都像是一场沉浸式的海市蜃楼。”方淮枳食指微曲抵在人中的位置,仔细思索:“还原之前的镜像,如果是想把船上的活人取而代之,他们现在的目标就只能是赌场那个庞大的人群了。”
“想把活人取而代之!这句话真的,我鸡皮疙瘩掉一地。”李懋搓了搓胳膊,不敢再细想下去,现在他们不会掌舵,又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一方是还一无所知的游客,一方是早有预谋的蛰伏着的非人类玩家,这输赢真的有种不用猜测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