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从牌桌到每个人身上，是从牌桌和每个人身上跑到方淮枳身上。这里每个机械化的庄家都是傀儡，他们身上是没有线的，阴气都来自那些牌桌。只要能找到这个地方没有线或者线比较粗的人才是真的关键。

    所以他游走在场馆内能去的地方，那些耗时的赌局人基本是不流动的，扫一眼就明明白白，只有那些流动的人是不确定的。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在时钟敲响6下后，李懋突然在他前面站住了脚跟，他侧过脑袋看向他驻足的方向，一位身穿粉色蓬蓬裙的女士赫然站在离他们三米处与他们对视。她的手腕上缠绕着一圈厚厚的黑雾，那团黑雾正盘旋着流向方淮枳，如同一条粗麻绳。

    姚淑云其实是很喜欢李懋这个人的，很合她的眼缘，是那种在人群里一眼就能就觉得他是最随和的那个。哪怕他跟着这个讨厌的家伙走了，哪怕他现在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不安与震惊。

    “你……，你怎么……跟着我吗？”李懋说得断断续续，想退后又被后头上来的方淮枳挡了回去。

    姚淑云状似挑了下眉，有点好笑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更想问我身上的东西。”

    方淮枳也疑惑地眨了眨眼，“你身上？什么东西？你有什么别人没有的东西吗？”

    姚淑云哼了声，她对方淮枳话里有话嗤之以鼻，“何止我身上有别人没有的，你也……”

    她的话没完全说完，因为方淮枳抽出来了那本船员登记名单，从一楼驾驶室里拿出来的，那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应到30人，实到31人。

    “确实，我猜测你身上就没有这个，为什么呢？”方淮枳眼睁睁看着她的表情从原本的奚落到愤怒，再到仇视，忌惮，不过他是不大在意的，“因为，这个不是我的，是你的，不过你可能无法或者不能直视这些东西，所以在一楼驾驶室，你那个非常熟悉的地方，几乎就是被荒废了。一直以来记录这个本子的人，就是你吧？你是…大副姚温迪的女儿？”方淮枳的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在这样喧闹的场合里就像落入大海的石头，经不起波澜，可却成功的打碎了姚淑云最后的面具。

    她的指节咔咔作响，紧紧握成拳，眼白被血丝染红，眼珠死死地瞪着方淮枳。

    李懋注意到她手上那团黑雾好像被身后什么东西吸引走了，不再流向方淮枳，只在几秒内就恢复得无影无踪。他想侧过身去看下她身后有什么东西，却被姚淑云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在她的背后，那头在正中央金光闪闪的金龟正在以一个微乎其微的速度浮出水面，在那原本沉寂在水下的右腿脚掌面上，一个黑色的“卍”与姚淑云背后那个符号一模一样。

    李懋不经意对上姚淑云的目光时才发觉她已经近在眼前，不过一臂的距离，他一口气没喘过来，被身边的方淮枳揽着肩膀疾退了几步，可姚淑云依旧没有停歇，她的速度太快，快到几乎剩下个残影，而且她下手也狠，一点也不顾及旁边有没有被误伤的，不过打伤几个人，人群就自动让出来一个范围。

    姚淑云好像真的是认准他了，刚松开手趴在许愿池吐了两下，眨眼姚淑云又冲了上来，不过这次方淮枳没有预料她不是想往前拽李懋，而是把李懋推了下来。

    这里仿佛自然形成的水府，像以前看西游记里头的龙宫，不过是狭窄了许多，站起身子就能够到上头的顶，不过那顶并不完整，像是一个勉强能靠着的点。这里的水不像海水是黑的，水下的世界还是能大概看得清一些轮廓的，波光粼粼间他还能看见最底下有什么凸起闪着亮光，李懋努力趴在巨石边缘往下看，那些凸起数量不少，密密麻麻的一片，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下去了可就没那么容易上来了。李懋正要爬起来，余光突然看着底下什么东西游弋着飘了上来，拿东西一开始是只有一个，蓝色的一团，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近，李懋被吓得僵住，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它们发现自己。那些蓝色的近看才看出是些火焰，蓝色的火焰在本不透亮的水里摇曳着冷光，李懋粗略数了数，不下二十个。那群火焰在靠近李懋藏身点附近就不再向上，李懋观察了有一会儿，才敢凑近过去，就像隔了层冰玻璃一样，他们被隔绝在下面，哪怕水是流通的，哪怕它们的形状飘逸，可它们就像被关在下面，只能不断靠近那个临界的边缘。

    李懋耳边突然听得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草木皆兵地回头，刚好看见在那个隐蔽的黑暗角落里有个更深色些的影子，“是谁？”

    李懋稳了稳心神，没别人在的时候人大多还是会勇敢些，因为你知道你只能靠自己。

    那个身影没有回答他，而是又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可是身后就是那个掉下去的边缘了，他没法再退，只能又哑着嗓子问：“你……做什么？”

    影子走出黑暗的边缘前，停住了脚步，看那张脸，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她扎着两条垂肩的麻花辫，五官看得并不真切，身上穿着一件风铃草样式的紫色连衣裙，脚踝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牵扯着，不能再往前。

    李懋第六感觉得她很熟悉，可是自从回国后她没跟这个年纪的小孩打过交道，所以有些迷糊。

    少女也不说话，她的身子一直笔直地站着，看不出她的表情，可是那注视的目光却让人不容忽视。

    李懋犹豫着向着他那边走了一步，因为他能感觉到，自从少女走出来后身后好像吹起了一股冷风，让他后背发凉。

    少女因为他这个动作有了反应，微侧着脑袋，好像在催促他怎么还不过来。

    李懋在某个角度的瞬间突然灵光乍现，脱口而出的三个字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姚淑云！”

    姚淑云脑袋一下又板正了，她脚下的窸窸窣窣声音又想起来了，不过她还是不能前进一步。过了一会儿，有点久，她才沙哑地说出口，“你……认识我！”

    以前的远影号船员其实不是一开始就有游艇的，这听起来真的很废话，然而又有谁能想到，他们曾经是一条渔船上的渔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