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焕看着他那张脸，恍惚了，“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过，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你会不会跟我很像，会不会在看到我之后就过来抱我，喊我哥，这真的是早些年我每次做过最美的梦了，现实告诉我，梦真的只有不戳破的时候是最好的，我们没有一点长得像的，哪怕是最常见的心有灵犀，也是微弱的，我知道，其实我不能怪你，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可我又真的很恨你，除了恨你，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可以想的了，我只是想让你试试我的气运，想让你过我过的日子。那是张半成品，阴差阳错，你三魂离体，可你过得也真不怎么样，你妻弟想让你老婆跟那个有钱男人在一起，调换了真的镇魂符，多可笑啊，假的阴阳符都让你碰上了。”

    方淮枳双手抱胸，微微后仰，“你解决了白从槟？”

    哥哥郭焕嗤笑着看着他，“我知道我会有报应的，他害我弟三魂不能归位，我也让他三魂不能归位，很公平，至于他能不能找到人救，这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并不介意。”他抬手看了下手表，有点遗憾地说，“时间过得真快。”

    “你恨他什么呢？”李懋看着情绪低落的弟弟和假装释然的哥哥，“你在可以拥抱到彼此的时候背后捅他一刀，你真的渴望那个拥抱吗？他真的按你所想没出差错地跟你换气运，你就真的能放下吗？都是执念在作祟，让你错着一条路走到黑，你现在还没想通吗？你真的想同他一起下地府步入轮回吗？到时你们还能是亲兄弟吗？这样的缘分没了就是没了，谁给您们重来的机会？”李懋态度强硬地拿起手机拨打了救护电话，愤愤地把手机摔到桌面上，“想死别死在老宅子里，说不得过两年拆迁还能留笔钱给你弟弟的儿子，也算你这个做大伯的赔给他的。”他早就看他们这些磨磨唧唧的不顺眼了，能动手的事干嘛用说的，能说的事干嘛不还在人健全的时候说出来。

    在场其他三位已经被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李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看着哥哥郭焕骇然的神色，伸手粗暴地从他口袋里掏出来一罐药片，也不看具体的细节，走到他身后一套海姆立克急救几下就让他把刚才吃进去的药吐了出来，“方淮枳，怎么弄，把他的命吊着，等救护车来。”

    方淮枳这次是真的没忍住笑了起来，他边笑边点点头，手上一弹，一套树藤就将他捆了起来。

    弟弟郭焕也是慢慢回过味来，起身对着李懋九十度鞠躬，“谢谢，真的谢谢，”他看着也不挣扎的哥哥，长长的叹息一声，“他说我气运好，被父母选择活下来，我知道我不灵光，父母选择了我，我却没让他们大富大贵。妻子选择了我，我也没让她过上有钱的日子，但是我真的努力了，我的离开对他们来说或许是解脱，我没有怨气，真的。我知道你认了干爹干妈，你得了人家的家业，你就不能辜负他们，你跟我之间的事情了结了，你得把空出来的时间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他的身影有些稀薄地颤抖着，哥哥郭焕依旧保持着脑袋垂在地上的蚕蛹造型，耳边是越来越响的救护车响声，他倏忽笑了起来，“我走了，哥！”

    李懋看着他逐渐消散在空气中的身影，怅然若失地回头看向方淮枳，“你说，死亡能带走什么？”

    “什么都带不走！”方淮枳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们走吧。”

    “不管他了吗？”李懋指了指被五花大绑的郭焕，郭焕现在只剩下了默默流眼泪，什么也不说，一动不动。

    方淮枳瞥了他一眼，“无事，等其他人来绳子就会消失的。”

    十二点的村子路灯通明，除了没有人，其他都刚刚好。晚风吹着李懋额角的碎发，他难得地生出来想了解方淮枳过往的想法，平坦笔直的柏油马路上，李懋转过来倒着走，路灯下他的影子一下长一下短，不断更迭。

    “以前，你的某一位祖宗有想过把我给砍了，或者说，其实除了一开始把我种下去那位，其他的都不怎么想把我留下来。槐树是不详的，如果不是学过风水有深入研究的，养我在家如同养小鬼，可是，他们从来没成功过，你知道吗？”方淮枳的眼睛在灯光下带着闪烁的光，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

    李懋试探地猜了句，“被谁阻止了？”

    “不具体。”

    “你有再生的能力？”李懋觉得这话用词不大好，可他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说法了。

    方淮枳又轻轻地笑了下，“他们想对我动手，可他们从来就没动过手，虽然这听起来很像继承制，但确实，每一代里只有李家那个传承人可以对我动手并造成伤害。我不知道是一开始那位用了什么秘法，但确实如此，一代传过一代，当上一代传承人死去，这种能力就会自动转化到下一代手中，所以我知道，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了，你是新一代传承人，神奇吧！莫名其妙多了个身份。”

    李懋总觉得他的笑意并没有到眼底，甚至他能感觉到这是苦笑，“你恨我们吗？把你困了起来。”

    “恨？不存在，虽然很多人觉得我不详，可能会给家里带去灾祸，可那位一开始将这栋祖屋建造的风水上就已经调和好可，我吸收的阴气越多，家中就越有裨益，福泽绵长。同理，他们将我供养在那里，我为他们庇佑子孙，合情合理，”他又想起李懋奇怪的脑回路，笑了笑，“我是植物，不是动物，我的根可以无限向下，我的枝冠可以向上延伸，我的自由不是到处活蹦乱跳才算，我的自由是拥抱我所在乎的，做我想做的。我很喜欢你，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客套话。”方淮枳做了个伸展的动作，风将他的衬衫吹起一个优雅的弧度，正如他所表现的，此刻的他是自由的。

    不过最后打车回家时，李懋是疲软的，他们终于解决了这一连串的问题后才感觉到这几天的睡眠严重不足，“再这样下去我就真的是被吸干了阳气。”

    没想到推开门后客厅里的不速之客此刻正捧着下巴眨了眨眼，“吸干阳气？”

    李懋把方淮枳的背包朝他丢了过去，穿透他的身体掉在沙发边上，“有话快说，我真的困死了。”

    “真怀念，你怕我的日子。”伯通有些无奈，凭空变出来一张公示，放在桌面上，对着方淮枳勾了勾手，“这次你帮了我个大忙，我已经成功交了报告，把这件事的始末都解释清楚还把那些客人都送下去了……”

    “等等，你消息怎么那么灵通？我们才刚回来？”李懋十分不解。

    伯通白了他一眼，又凭空变出来一份报告，“这才是我们打工人的自觉啊，看，就在你们打救护车把那位拉去洗胃之后，我们就已经去蹲守了，等到他自首交代这一切都是他的传谣，搅乱信息，签了名认了罪，阳间那份证明就被我们复制下来了，你们坐车回来花了两个小时，我一通流程也刚刚好是两个小时，不过我不用坐车，所以提前恭候了。好了，这些不是重点，”他看着李懋微张的下巴，看向方淮枳，“亲爱的淮，你可是不知道，我已经正式申请了，援鬼（圆规）计划，以后的功德你七我三，我帮你收集情报，你帮我早点转公，多么完美的主意啊！”

    方淮枳摆了摆手，“没共识不谈。”

    “别啊，我今年真的要转正了，不然下次这河里又来别人我又得被挤出去，好歹是有证的，”他说着就勾手一跃，从茶几翻过去要跳到方淮枳身上，被他闪身躲开了，“去去去。”

    伯通见状一下又攀到李懋身上，“亲爱的懋，想你……”

    方淮枳及时拉住他的尾巴把他就地一甩，丢到门口位置，“你一我九。明天把合同带过来，现在我们困了，不送。”说完他也不管伯通的话，噔噔噔地推着李懋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