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驹流电，不可为辞。
天不知道从何时起变得白苍苍的，柳絮一般的雪悄无声息第就飘了起来。断断续续的，却从没有真的停过。
池面早已冻住结了冰，整个院子都被覆上了雪白，只有池底被养得胖乎乎的红鲤，透过纯净的冰面憨态可掬地悠悠然着。
府外的街道也开始日俞热闹起来，府里丫鬟小厮也三三两两凑对聊着过年的新衣裳，一切都喜洋洋的——
年关将至，顾逍的生辰也更近了……
顾逍此刻正站在池边，一袭白衣。他伸手接过几片雪花，感受着它们带来的微凉，掌心一合，又在手心消失。
天地都苍茫，失去了光彩。
顾逍看着手心留下的湿润，突然好想沈牧。他想，他现在应该去找沈牧，拥着他围着火炉，一起喝茶或者下棋——
反正，只要待在沈牧身边就什么都好。
他这么想着，正要抬脚……
“逍哥！”顾逍听见沈牧在喊他了，他回头看见沈牧披着一件火红的外氅，笑意盈满了整张脸。
明艳的脸，明艳的袍，明艳的沈牧……
顾逍快步朝沈牧走去，沈牧也朝顾逍大步奔来。
最后，红和白撞在了一起。
顾逍的天地，霎时迎来了热闹的新年。
顾逍搂着沈牧问冷不冷，沈牧却说顾逍看起来好冷清。
“是啊，逍哥好冷清。”顾逍伸手拂去沈牧跑乱到耳前的发，接着说：“要和阿牧在一起才好。”
沈牧闻言抬起头看顾逍，看着白雪飘着顾逍的眉眼又融化，觉得他的逍哥好温柔。
他的逍哥一直一直都很温柔。
他也伸手去拂顾逍脸上的雪，可是拂去了又会再有，于是他干脆双手捧起顾逍的脸，“逍哥，脸也好凉。”
他用了些力，想让手上的温度快些传到顾逍的脸上，“给你暖暖，好不好？”沈牧已经这样做了，却才开口问。
顾逍看着沈牧近在咫尺的脸，沈牧说话吐出的白气在他的眼前聚拢又消散，让他在雾散尽之后看到沈牧。
顾逍的眼中已经带上了无法克制的悸动，抬手用自己的手覆在沈牧的手上，把自己的声音尽力地压低：“那逍哥也给阿牧暖暖，好不好？”
两人相视而笑，谁也没开口说好或不好，但又都在说好啊好啊……
就这样沈牧捧着顾逍，顾逍又捧着沈牧，站在雪里，暖着彼此。
雪好像不再下了，可是两人又都变成雪人，双双白了头。
“逍哥，你脸红了……”沈牧把手放下了。
“阿牧的脸也红了。”沈牧的手又被牵在了顾逍手里。
“像…红灯笼……”沈牧小声地说。
“什么像红灯笼？”顾逍低下头，凑近了问。
沈牧抬起脸来，指尖点了点顾逍的脸，看着顾逍说：“我们的脸，像红灯笼。”于是顾逍的脸就这样在沈牧的指尖和眼里笑了起来，笑得沈牧感觉漫天的冰雪已经消融，春天就要来到。
他想把手收回，又被顾逍抓着，他听见顾逍说：“要过年了，阿牧。”
红灯笼一挂，就是新春。
沈牧点了点头，觉得实在有些热。他拉了拉外氅的领子，想让风吹进来些，可是又被顾逍阻止。
于是他拉着顾逍往池子边走，回到刚才顾逍站过的地方，开口问：“逍哥刚才在看什么？”
顾逍看着透明的池面说：“看池底。”
沈牧有些不解地问：“池底吗？我以为逍哥在看红鲤。”他也朝池底看了几眼，实在看不见什么，“池底……有什么吗？逍哥？”
顾逍没急着回答，而是微侧身挡住沈牧去看池底的眼，摸摸沈牧的头，才说；“池底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池底没有沈牧，所以也没有顾逍。
——池底没有死亡，所以也没新生。
顾逍怕沈牧执着，又引着沈牧分神去看了看别的，然后才领着沈牧回去。先给沈牧烤得热乎乎的，又灌了半碗热汤他才放心。
顾逍照顾完沈牧也打算回去换身衣服，刚抬脚就被沈牧拉着，沈牧小脸还是红红地，开口也暖烘烘的：“逍哥，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要阿牧。”
沈牧歪歪头，不理解地看向顾逍，顾逍却只是笑着摇摇头：“要阿牧和逍哥一起过年，阿牧可以答应吗？”
沈牧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的愿望。
顾逍回到卧房收拾了自己，觉得今天的心口烫乎乎的，很舒服很舒畅——
这是他和阿牧重逢后的，第一个新年。
以后还有，很多很多个新年。
顾逍和沈牧的以后……
顾逍躺在床上觉得安稳，对现在的现状很是满意——
虽然他和阿牧还没有两情相悦，但是他能感觉他的阿牧已经在慢慢开窍了。
他肯等，他不怕等。
他一定能等到，甚至就在不远地将来！！！
顾逍简直要高兴地笑出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夜已经深了，只有雪在还静静地下，被风吹起沙沙声。
顾逍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外袍就出了屋。来到了院子里雪厚的地方，开始堆雪人——
堆一个沈牧，堆一个顾逍，手拉着手一起过新年。
顾逍少年老成，鲜少干这样幼稚的事。可是现下他却越干越有劲儿，觉得从来没什么事情那么有意思。
最终他修了又修，理了又理，觉得那雪人有了阿牧的七八分形似才罢手。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想着明天早上去要给阿牧一个惊喜——
不料他起身就看见了沈牧出现在了他的前面。沈牧被房子的屋檐遮住，整个人都陷入阴影里，让他看不见神色。
他快走了几步，可是还没有站稳沈牧就扑了过来，于是他们就一起倒在了雪上。
摔倒前他还尽力地圈住沈牧，防止沈牧被磕到，于是顾逍就没怎么动地倒了下去，整个人都有些摔晕了。
顾逍还没有回神过来，他就听见沈牧急急地说：“逍哥，可以亲你吗？”
顾逍下意识地点点头。
于是沈牧亲了上来，天旋地转，顾逍更晕了。
沈牧又说：“逍哥，你的生辰我可以许愿吗？”——因为沈牧实在等不到自己的生辰再许愿了。
顾逍又愣愣地点点头。
沈牧趴在他的身上，又捧起他的脸，泪滴在他的脸上，顾逍就醒了。
他去摸沈牧的泪，怕天冷阿牧哭得眼睛疼。他的阿牧对他说：“逍哥，不要去池底，回到我身边。”
顾逍擦泪的手顿了顿，才看着沈牧说：“好。”
但是贪心的沈牧又对他许了一个愿：“逍哥也要爱自己，要更爱自己，再爱阿牧，好不好？”
顾逍笑了笑，又说：“好。”
傻阿牧……
——你找到我的那日，我就回到你身边了……
——我也只有更爱你，才会更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