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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18岁,和世界和解

    为着这无中生有的围炉会,余川不得不去找余国勋。

    父子俩这段时间的和谐,全靠互相不搭理。余国勋忙于处理荷花这段时间里发现的各种问题,有时候一天要跑两三个城市。余川则混迹在各部门中,余国勋找了个副总带他,在一线处理业务的同时也学一点管理和运营。

    其实要找余国勋并不难,他虽然忙,但只要在酒店,作息都挺规律,要见他或是避开他都挺容易。

    余川本来想吃晚饭的时候找他,中国人办点事都还是在饭桌上方便,可那会儿前台只剩他一个人,走不开,只好交了班去磨磨蹭蹭地去健身房,余国勋每晚雷打不动地在健身房里做一小时运动。

    余川进去的时候余国勋正在夹蝴蝶机,瞥见余川走进来一下子没夹住,两边杠臂“嘭”的一声弹回到原位。

    “怪不得他们都夸你身材好。”余川走过去看了眼负重,“这都80公斤了。”

    余国勋从机器上下来,擦了把汗说:“谁夸的?”

    余川:“……”

    余国勋把水壶一拎往外走,余川快步跟了上去。

    余国勋在门边的椅子里坐下来喝水,抬了下下巴示意余川坐对面。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余川也没磨叽,就把办围炉会的想法和余国勋说了。

    酒店附近这一带,能玩的景点不算多,除了艺术展、旅拍、骑骆驼这一套,荷花还增加了沙滩越野系列、游湖和探星,玩乐有了,还缺吃喝。篝火晚会加烤全羊是秋冬天的活动,夏天的夜晚是个空白。之前余川去活动室的时候就想到了,也就是学生能这样自发地聚集在一起,其他游客前半夜基本没什么能干的。如果能在晚上安排点吸引人的项目,那么客人多住一晚的可能性就高多了,酒店的毛利率就能往上提。

    这个想法不错,余国勋点点头,让他接着往下说。

    “围炉会就是个迷你的篝火会,支个红泥小火炉,可以煎茶,也可以放个铁盘在上面烤一点零嘴,小土豆小年糕什么的,甚至红枣花生,什么颜色热闹就摆什么,适合女生们围在一起拍照。”

    余国勋一个老直男,对于食物不用来吃而用来拍照的第一反应就是否定,“什么玩意儿啊这是,围什么围?”又一想,改口道:“也可以。”

    余川在他说前面那句的时候脸就垮下来了,不等他说完便冷冷道:“你就是这样,不愿意接收新鲜事务,什么都得按着你的想法你的审美来。”

    余国勋心想我这不是答应了,这小子有台阶不下怎么还上纲上线起来?

    余国勋从来就没惯着儿子的习惯,无名火起,“我就是这么专制,这么横,你看不惯也得看,谁让我是你老子。而且事实证明我就是对的。这么多项目做下来,一个做砸的都没有,甚至一个亏的都没有,你这点年纪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投资人和合作伙伴都愿意找我,扒拉着我,我横有我的道理。”

    余川心里有些话往上涌,忍了忍没说,愤愤地看了余国勋一眼。

    男子汉大丈夫有话直说,余川这态度让余国勋愈加光火,继续呛他:“你以为有个不错的想法这项目就能成?我大可以告诉你,这年头,好的想法满街都是,但能落地赚钱的项目百里挑一。执行方案、配套人员、预算管理、细节打磨这些个工作哪个不是要费心费力的?从我们家第二间民宿开始,走的就不是家庭小作坊那一套了,用的都是科学管理。给你写推荐信的孙教授,就是你妈妈三顾茅庐从川大请来帮我们做顾问的。就你这点能耐,不知道天高地厚,没了父母的庇护,出去早晚得被社会毒打!”

    余国勋刚才提到投资人时余川就想到褚云容了,这会儿余国勋直接点到人,余川控制不住地想起褚云容在各家民宿里亲历亲为收拾房间修葺墙院,想起褚云容强颜欢笑陪酒待客、夜半归来吐得天翻地覆,想起褚云容弯腰蹙眉捂胸忍痛。

    更想起他见到褚云容最后一面,她冰冷幽静,没有笑却也并不难过的表情,脱离了红尘俗世,真正意义上地将一切都置身事外。

    回忆开了闸,一桩桩一幕幕地涌出拼凑成了一个灵魂,不知是已经西去极乐,还是仍徘徊在他们身边,在这个以她小名命名的酒店里。

    余川压住了泪却压不住一双通红的眼睛,森森然盯住余国勋,咄咄逼人,“你对得起投资人对得起合作伙伴,可你对得起我妈吗?你事事精打细算、运筹帷幄,可你为我妈做打算了吗?你引以为傲的这些项目中,哪一个不是我妈在背后撑着扶着一路走过来的,可你为她感到骄傲了吗?你赚得那些破钱、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就为了这些?就算是这些,都还有我妈的一半呢你横什么啊?”

    句句在理无法反驳,余国勋沉默良久,妥协中仍带一丝倔强:“我对你妈妈是亏欠颇多,这辈子是还不清了。但我们即成夫妻,就是一人,其中种种,无需同外人说,就算是你,现在也说不明白。”

    这话听了更让人恼怒,余川冷哼一声,专挑刺人的话说:“人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你不说别人也明白。”

    霎时间,余国勋青筋暴起,起身毫不犹豫地给了余川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

    男子汉大丈夫说错话就算了,言而无信更是罪加一等。

    大半天米水不进,余川倒也不觉得饿,盘算着挑了个人少的时间摸到前台,谁知道比平时还热闹。

    杀人诛心,余川一度怀疑是不是余国勋安排好看他笑话的。

    小姐姐们刚吃了午饭犯困呢,看到余川瞬间精神了,“小川,你脸怎么了?”

    躲不过去只能现编,“护肤品过敏。”

    小姐姐更惊讶了,“你还抹护肤品?”

    余川支支吾吾,“试用装,朋友送的。”

    另一个小姐姐问:“什么牌子啊,还能只过敏一边脸?”

    余川眼神闪躲,“试用嘛,就抹了一边。”还挺合逻辑。

    小姐姐刚想说什么,座机上进来个电话,显示是2023房的。

    余川仗着眼尖人高手长,先一步抢着接了——要不是为了到前台打电话给晁南沨解释围炉会取消的事,他才不愿意顶着半边肿脸出门。

    “你好,前台。”

    “你好,”电话里是晁南沨的声音,变声期似乎还没结束,声音柔中带哑:“我想找一下昨天前台的一个男生,高高瘦瘦的,就是他和我说今晚有个活动的那位,麻烦你帮我看一下他在不在。”

    “就是我。”余川清了清嗓子,想好的说辞还没来得及往外吐,就被晁南沨打断了。

    “那个不好意思,”晁南沨说:“我们团队临时通知今天要离开,待会儿就走了,所以晚上的活动就不参加了。”

    余川愣了两秒,一开口觉得嗓子疼,“什、什么?”

    晁南沨以为他在怪自己,还挺内疚,“我也是刚知道的,实在不好意思,如果已经订好了的话,费用就从加在房费里面吧,我去和领队报备一下。”

    “啊,没有,”余川回过神来,“还没最终确认,没有费用的。”

    “那就好,那就麻烦你帮我取消吧,谢谢。”

    挂了电话,余川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今天前台人多,问旁边:“今天迦南中学那个团要退房?”

    “是啊,”其中一个小姐姐说:“说是他们下面那个行程的酒店记错了时间,要是按原计划过去排不出那么多房间来,这边也玩得差不多了,所以就打算提前过去了。”

    余川已经猜到,还是多问一句:“所以你们都知道的?”

    “对啊,张经理早上通知的,”小姐姐想探探余川这边有没有些新料,“估计是介绍人和余总打过招呼的?不然这么大一个团,少住一天都挺影响后面的安排的。”

    余川茫然道:“我不知道。”

    说完他就转身回房了,多一句话也没有。刚搭话的小姐姐还想说句什么,被旁边的人拉住了,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

    其实本来连萍水相逢的交情都说不上,说不定在晁南沨那边余川连脸熟的程度都还没到,更不用说彼此认识、再发展出点什么了,一切都是余川自己想远了。

    但终究只是个18岁的少年,本来就还未从羞恼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生活又将他还未成型的幻想锤了个稀烂。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去问一句,留一个联系方式,找个藉口不难,涉世未深的准高中生或许还不懂拒绝。可余川在跟自己较劲儿的兴头上,但凡在他计划外的,统统都让他心烦意乱,不能接受。

    他隐约听到外面吵吵嚷嚷,是旅行团准备出发,酒店的员工们照例列队到门口送他们上大巴,欢快地挥手say goodbye。余川倒在床上拿枕头盖住脸,一直到人走尽了才出门。

    八月的天黑得晚,金星升起来的时候天还是亮的。

    余川绕着酒店走了一整圈也没找着个能坐着的地方,但就这么耗着,已经平静下来许多。

    他顺着坡爬到一个离酒店不远的一个沙丘上,从这个角度,往南可以看到酒店的全貌,往北看去是大大小小绵亘的沙丘,顺着北坡往下到一个洼地,就是一个绝佳的观星点。

    余川屈着两条腿坐在地上,晒了一天的沙子此刻还散着余温。他将手支在腿上,心想:这里要是有一条长凳就好了,旁边再立一个邮筒,那么所有人都会到这里寄一张明信片的。

    这样的话或许就能有那个好看的小男孩的地址了。

    余川笑着撸了下自己平短的头发,就算知道了地址又怎么样?追偶像一样追过去?那未免也太傻了,还会吓到人家。况且他自己都还是个要依附于人的学生,还是先独立再说吧。

    余川摸了摸脸,不得不说余国勋还是手下留情的,不然这一巴掌能直接把他打出户口本。

    他想,也不一定非要是晁南沨,路长且阔,不必为了一个好看的沙丘而放弃一整个沙漠。

    他忍不住发笑,觉得自己像只发情期的动物,一天到晚脑子里就是些不着边际的情爱,明明人类是要分解原子探索宇宙改造世界的,他却在这堆幼稚的少男的心事里内耗。

    余川摸了摸身下的沙,温度下去了,他把头枕在胳膊上,躺在沙子上看天空。

    沙漠里的夜空,是一种通透的绀蓝,几缕稀薄的云挂着,彷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了。

    前两天他从余国勋房间顺了一本《黄金时带》,他想到里面的那段话:

    那?天我21岁,在我??的黄?时代,我有好多奢望。

    我想爱,想吃,还想在?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后来我才知道,?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

    余川想,他还不到21岁,他想爱和被爱都无可厚非。明明褚云容过世还不到一年,他却已经像是忘记被人爱的感觉很久了。

    小时候他们住的村子,周围有很多山和树林,有一条穿过村子的小溪,有各种各样的植物、昆虫和小动物,春天开始就有布谷、画眉和噪鹃在村子上方唱歌,还有阿嬷最喜欢的蘑菇。在那里他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可也是在那里,他失去了阿嬷。

    后来他们搬到了县城里,那里的院子里养了鸡鸭鹅,也种了葡萄和丝瓜。有了电视和网络,他撕开了一个口子并从中窥视大千世界,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了原来爱情和性关系不是只能在异性之间发生。

    再后来他住到了带电梯的楼房里,玩具从碳基变成了硅基,他觉得无趣时便会到屋顶上看成群的鸽子飞来飞去。在这里,先是程思离开了,后来是褚云容,鸽子却似乎还是傻不愣登的同一群。

    这是他第一次好好地看沙漠。

    和古早港式电影里面粗糙奔放的沙漠不一样,这里的沙漠被一个个沙丘分隔如立体棋盘,沙丘大多呈新月形,沙子很细,没有硌脚的碎石夹杂其中。没有那种呼啸着的旋风,甚至连能把衣襟吹起来的风都很少,大部分时候,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般。一只鸟也没有。若没有荷花,即使星空再美,这个地方也将在静谧中荒芜。

    余川闭上眼睛,脸上凉凉的,有点痒。

    下雨了。

    8月8日,立秋。

    还是和这个世界和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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