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晁南沨有点艰难地迎着余川期盼的眼神,生硬地问:“你之前说语文不及格?”
余川语噎,“你的关注点不要那么奇怪好不好。”
晁南沨装傻:“那……你前男友叫什么?”
“……”
“程思。”余川被他的顾左右而言他惹得不自觉地语速加快,“哎不是,我们的重点是这个吗?”
“那应该是什么?”晁南沨垂着眼睛问。
余川沉默片刻,干脆捅开那层窗户纸:“这封小情书,大概是我这辈子文学素养的巅峰了,用它和你告白,想问你能不能接受?”
晁南沨克制地做着深呼吸,脑海里轰然奏起d小调第九交响曲,耳垂泛起红。
余川豁出去,不给他冷静的机会,一句接一句迅速攻占城池,“十年前,你到了我爸的酒店;十年后,你又到了我的酒店,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词穷如余川,真如他所说,文学素养巅峰早已过去。
可晁南沨脑子里起了糨糊,没什么思考能力,只能被他牵着走:“是……”
“十年前我帮你修门,十年后又每天侍奉你吃喝玩乐,为你雕刻木猫,手指磨出水泡,为你联系联系医生,忍受我爸奚落。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好……”
“这个老房子,我一直想要带你来,因为它装着我还未遇见你的过去,也希望它还能装我们一起的将来,你愿不愿意?”
晁南沨嗓音发黏,“川哥……”
“晁南沨,”余川直觉晁南沨要说点他不想听的,迅速打断,“我喜欢你,也许是从十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开始了,也许是哪个记不得的晚上我躺在床上琢磨出来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这种喜欢不是一朝一夕,它在我这里已经沉淀了足够久了,今天我必须把它说出来,让这个老房子做个见证。”
余川伸手去拉晁南沨,冰凉滑腻的手心惊得一抽,余川用力握住,没让他逃走。
“我不……”
晁南沨刚说两个字,又被余川压掉,“我知道你觉得自己不是,可你知道我的心意不是一两天,那么长时间,你都没有明确拒绝我,你自己想想是为什么。你好好想,我等你想。”
余川这话说得又快又飒,看向他的目光又深又重,晁南沨根本来不及深究其中。
“如果你实在反感,你就甩开我,我……”余川本想说“我绝不纠缠”,却怕自己flag一立没法回头,便把舌头捋平了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你若不甩开我,我就当你同意了。”说罢,余川握着晁南沨手上的劲儿又加了几分。
晁南沨:“……”
晁南沨的手不算小,却被余川温暖干燥的手紧紧包裹在其中。他尝试着往回缩,却一点儿也没抽动。
成年男子若卯足了劲,也不至于如此纹丝不动。其中原因,晁南沨不敢细想。
他的思路拐去了自在。他喜欢自在,那大概是他迄今为止最自由快活的时光,他从未在其它地方如此松弛。朝海的房间仿佛是他平行空间里的另一个天地,黄老板带给他柔软,余川带给他安全感,陆筱雅、游琨那些人给了他不费气力且无需设防的友谊。
这一切都是他远离尘世的欢喜,是余川和自在带给他的。
可余川呢?
晁南沨又想到吴琼,还有李恒安。他脑海里各种画面仿佛受时空引力牵扯而开始扭曲,熟悉的头疼又回来了。
晁南沨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脑子里一团浆糊,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我有点乱,我……川哥,”音调颤抖着,听者犹怜,“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当然可以,”余川用拇指刮了下他的手背,“别怕,不用因为什么事来报答我,但也不要躲着我,好吗?”
晁南沨撑着笑,微不可微地点了下头。
余川又说:“你慢慢想,别有压力,觉得合适了我们就在一起。”
话到此为止,他不想给晁南沨其它可能性。
两个人在晁南沨吞了颗布洛芬后就回到车上,邱明扬的电话就恰到好处地进来了。
他早上被晁南沨一顿骂,不敢打给他,余川接起来时按了免提。
“川哥,你这两天有什么打算?我爸让我帮你安排。”
余川心想,我打算追人,你能安排不。但他刚才亲见了晁南沨不舒服时的苍白和冷汗,决定暂且搁置。
余川:“刚回家了一趟,现在刚出来。”
邱明扬小心翼翼地,“小沨那边有安排你点啥子不?”
余川瞟了晁南沨一眼,说:“没有。”
邱明扬:“小沨会带你去他学校看看不?”
止疼药效果卓越,晁南沨本体似乎又活过来了,脸上一副嫌弃的表情。
余川:“我猜应该不会吧。”
邱明扬:“你们在一起不?”
刚刚才表过白,“在一起”这仨字有点敏感,余川难得地不直接回答:“怎么了?”
邱明扬一愣,说:“夏珍想去看看我们高中,你一起去不?”
余川和晁南沨对视一眼,晁南沨点点头,余川就说:“好,那我们学校见。”
邱明扬试探地问:“要我接你不?”
晁南沨不耐烦地插入:“你差不多得了,我们一起过去,半小时在你学校门口等,敢迟到就提头来见。”
邱明扬满意了:“好嘞,那一会儿见。”
晁南沨和余川到的时候,邱明扬和夏珍已经靠在校牌墙上呼噜奶茶了。看到他们走过来,邱明扬把奶茶递了过去。
余川摆摆手:“我不要。”
邱明扬得意中带一点讨好:“知道你不喝这些,两杯都是给小沨的,两种口味,都是当季爆款,提前找人排队买的。”
晁南沨接过来吸了口,竟然是柿子口味的,上面带点奶油,下面还有果肉,不会很甜且有果香。
“是很好喝,但两杯我也喝不完。”晁南沨吃东西很少剩下,味道再恶毒的食物他也都能面不改色地吃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邱明扬满不在乎地说:“你每杯都尝几口算数,一个富二代还抠抠搜搜的。那天吃饭我舅还说呢,你老一个人闷家里,让我多带你玩,他请客。”
晁南沨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余川能感觉他似乎不太高兴。
毫无预兆地,晁南沨把杯子举到余川嘴边:“尝一口?”
余川把这三个字默念了三遍,又用眼神和晁南沨确认了一下就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然后才缓慢地往前探身,把嘴凑到吸管上吸了一大口。
旁边邱明扬和夏珍的表情都十分精彩。虽然男生之间有时也会直接喝对方的水,但余川不是个直的,晁南沨也知道他不是个直的,并且余川那点儿心思早已是明牌,所以这个举动就显得非常耐人寻味了。
邱明扬:啥情况?
夏珍:有情况!
两个人无声地传递着彼此的震惊。
晁南沨问:“怎么样?”
“什么?”余川有点跟不上节奏,浆糊它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的脑子里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脑子里。
晁南沨:“味道,好喝吗?”
“哦哦,好喝的。”余川吧唧了下嘴,以示有在认真品尝,“这地瓜不像其它品种那么齁甜。”
“……”
晁南沨看了眼肢体僵硬地互换着鸡同鸭讲的眼神的三个人,问:“怎么,是在等我带路?”
邱明扬:“我带路我带路。”他从口袋里掏出旧时学生证,又塞给保安大叔一包软中华,带着三个人从旁边的小铁门穿了进去。
余川从间接接吻的喜悦中恢复出一点逻辑,侧着头在晁南沨耳边说:“刚刚忘记给你看我的学生证了,也收在我房间的抽屉里。”
晁南沨咬着奶茶吸管——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换了另一杯栗子味的——顺着他的话抛出一个能让自己不用说话的问题:“你学生证的照片拍得好么?”
果然,春风得意的余川开始了他的表演:“证件照嘛也就那样,主要是我人长得帅,青葱少年。”
“有一次打球把学生证丢了,一个别的班的女同学捡到的,送回来的时候还给我塞情书了。”
“我们校服是深灰色的,穿上显得老成,可架不住有些人穿就是好看。”
晁南沨:“……”
“篮球队还有专门的队服,春秋两个季节各有两套,穿着比校服帅。”
“下次穿给你看。”
余川就如孔雀开屏般叭叭讲个不停,晁南沨始终带着不失礼貌地微笑不紧不慢地跟在邱明扬后面。
前面的两人连耳朵尖尖上的汗毛也竖了起来,恨不得贴过来听他俩在讲什么,可好几次邱明扬想回头的时候都被夏珍掐住了胳膊内侧的软肉,疼得他龇牙咧嘴。
晁南沨忽然停下,抬头看着前面的大楼问:“是这栋楼吧?”
前面的邱明扬也停下来,“什么?”
晁南沨:“你们那时候有个同学要跳楼,上了当地新闻,当时他要跳的是这栋吧?”
他们面前这栋是学校里最高的实验楼,今天周末,却也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声音从窗户里传出来,估计是来做小组项目的学生。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余川回忆道:“是个学弟,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了所以要跳楼,不过后来没跳成。”
“对,我也想起来了。”邱明扬看着对于“学习压力大”一脸狐疑的夏珍说:“你别这样看我,除了像川哥这样一早决定出去念的,其实我们高中的学习还是很有紧迫感的。”
夏珍点点头,真诚地说:“我信。”
余川笑着说:“喂,那时候我压力也很大的好不好。不过那件事之后,学校的确放松了不少。”
邱明扬:“全市都盯着呢能不放松嘛。要说我们学校还是不够牛b,小沨的学校才是真硬核,我们这边人没事还闹了个全市皆知,”他用吸管指了指晁南沨,“你们学校人挂了都没多少人知道。”
余川和夏珍一脸惊讶地看着晁南沨。
“嗯,”晁南沨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是我同班同学,初二的时候,也是挑了栋学校里最高的楼。”他斟酌着用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