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报了一个邻近省市的大学，这样我们就可以常常见面了。我们顺理成章地恋爱了。开始真的很好，我们常常一起出去采风、拍照，过得很快乐，但慢慢的事情就不对了。

    “我考上大学那年，他也在家庭的支持下开了一个摄影工作室。他家里人很高兴，特意请我们吃了饭，为我俩庆祝。他大学退学后就一直无所事事，他家人非常担心。现在看他准备走上生活正轨，根本就是喜出望外，甚至暗示不介意我们交往。

    “我那时才了解，他还有个比他小很多的弟弟，而他病退是因为躁郁症。他是独生子的时候就已经有情绪问题了，但他们家里也并没太当回事；他妈意外有了他弟弟后，他的问题就开始严重起来。他频繁自残，还有两次自杀未遂，看过很多医生，一直在吃药，但效果都不持久，直到跟我认识以后才慢慢有所改善。这也是为什么他家人一开始就愿意无条件资助我。

    “我当时还很天真，以为我们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越是这样想，我越是希望我们之间有一个平等的关系，想要早点把他家资助的钱还清。所以我到处寻找赚钱的机会，课余的时间基本都在兼职打工。虽然我设法说服了他，但其实他还是不太高兴的。

    “他让我去他的工作室打工，但他的工作室又没有什么工作。他很坚持自己的艺术理想，不愿意妥协，所以除了一些朋友熟人的偶尔帮衬，很少有活儿。这也让他很失望。他觉得大部分人都太过庸俗，缺乏格调。

    “他的躁郁症又有复发迹象。我怕他出事，也不敢再去打工，甚至请假旷课陪他，学习的时间都很少，有几门课都要补考重修，奖学金也没了。我大一以后就没再接受他家资助，失去奖学金对我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所以我必须要继续打工。我既要学习，又要工作，还要照顾他，几乎每天都要跑好几个地方。但我觉得这些都是暂时的，熬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也只能这么想，否则可能熬不过去。真的太累了，什么辛苦的工作我都做，还要担心他的病情，真是身心俱疲。

    “他好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大部分时间，他不是完全拒绝跟我交流，就是对我冷嘲热讽发脾气。偶尔清醒的时候，他又会跟我道歉，或者要我离开他，说是不想拖累我。

    “其实我怎么会觉得他是拖累呢？我只恨自己无能。我确实也很傻，以为摆脱困境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多挣些钱。我参加了各种摄影比赛，也得了一些奖金，甚至在一个大型比赛里拿了一等奖。

    “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分享这件事。我想让他为我骄傲，我以为他会很高兴。”

    陆予风突然停了下来。樊凡发现她脸上的光芒早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名状的痛苦。樊凡预感到了接下来的不幸，心不由揪紧了。

    陆予风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没想到，原来他也参加了那个比赛，但只得了二等奖。他听到我获奖的消息，当时就变了脸。他抨击竞赛评委，嘲笑我的作品。我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又生气又委屈，跟他吵了几句就走了。

    “晚上我回去的时候，发现他又开始自残了。沙发上地板上到处都是血。我吓坏了，又不敢告诉他父母。我怕他们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他。毕竟当初他们同意我们在一起，就是为了照顾他。

    “那天晚上我一边哭一边帮他处理伤口，清理血迹。后面两天他一直是自闭的状态，不管我跟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我实在没办法，偷偷找人帮我弄了抗抑郁的药，哄他吃了，他才好一点。

    “第三天我有一个很重要的补考。他那天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了，跟我道了歉，还跟我说，他真的很爱我，说他只是有些嫉妒我，所以失控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说要去补考，他也没有阻挡我，还祝我顺利，说晚上做饭等我一起吃。

    “我一考完就打车赶回来了。他真的做了饭，但都凉了。他就坐在窗台上，看到我就跟我说，‘你回来了呀？我等了你好久。我很早就做好了饭了，但你一直没回来，菜我都热了好几次了，不过现在还是凉了。’我想跟他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他做的菜，不管凉热，我都会喜欢。但没等我开口，他就说，‘你看，我对你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了。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没人需要我。’”

    陆予风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神却一片茫然，似乎连眼中盈满的泪水都没有觉察；她的嘴唇颤抖，艰难地想要说完她的故事。

    樊凡大为不忍，想要打断她，却见她自我鼓励似地轻笑了一下，简短地说明了结局：“他最后看着我笑了一下，就在我面前，从窗口翻下去了。”

    樊凡已经约略猜到了发生的事，但仍不免惊到失语。她张口结舌看着陆予风，找不到任何适当的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