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你来此地静修,意外在山中发现了铁石矿,于是你绑架村民和上山的人,让他们为你开矿炼铁。凭着这些铁器和你的财富,你建立了三落,培养了一批杀手供你差遣。你又暗中指挥卜东风威胁杨柳依,逼他以影山秘术控制人心。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沈玉华突然笑了起来,她柔声道:“豢养私兵,私铸铁器,你当真不知我想如何?”
和煦的语气有些沉重:“公主金枝玉叶,何至于此?”
“我沈玉华生来就是人上人,自然也要做这万人之首。你的父皇,你的兄弟,他们哪一个比得过我,就因为我是女子,我不能号令天下,我永远都无法做皇帝!”
她越说越激动,连眼眶都红了起来。她扶住椅背,待情绪平复,又恢复了平日的温柔端庄。
“见笑了。”沈玉华用衣袖擦去因为激动流下的泪水,脸上又露出了动人的笑容,温声道,“请原谅我的失态,每次谈到我的理想,我都会心潮澎湃。”
理想。
这是和煦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一个一脸病容的中年男子,一个容貌娇美的年轻女郎,截然相反的两个人,都为了自己所谓的理想将他人视为蝼蚁。
和煦静静地瞧着女子美丽的容颜,大拇指指腹划过其它四指指尖,疼疼痒痒的:“村民何辜!”
沈玉华吃吃的笑道:“为了我的理想,他们死得其所。既然死有所得,为何要叹气?”
“想想看,只要你将执仗阁交给我,待我登基之后,女子为尊,男子为卑,他们再无法操控你我命运。日后你想离开执仗阁,你也不用受那万蛇噬咬,剜心蚀骨之苦!”
她的目光在和煦的身上滑动,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和肢体。财富,地位,权势,自由……她抛出诱饵,时刻准备看鱼儿咬钩。
和煦沉默着,看着错落着镶着奇异碎石和各色大块宝石的地面,仿佛一尊无知无感的石像。
沈玉华道:“你若答应,就是光明的前程,你若不答应,就只有死路等你,该怎么选择,你还不能做决定吗?”
和煦忽然道:“卜东风也是如此?”
卜东风!
这三个字如同突如其来的狂鞭一样抽在沈玉华身上,她连脖颈都开始发红,温柔娇媚的外表被怒火烧开了边角,露出里面蓬勃的火焰。
她摁着椅背,力道大到指节都变得苍白。她冷冷道:“一个想要逃跑的男人,不配活着!他不帮我,就得死!你不帮我,你就不得活!”
她在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还能勉强保持冷静,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经浑身都发抖起来,眼角鲜红欲滴,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她万分愤怒的景象。
夜深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
红烛落着泪,照亮了幽暗的卧室。串联着珍珠和宝石的珠帘后面,一场好事临到收场,卜东风的手臂拦住她的腰,一使力,她便翻身到了对方身上。
她的耳朵贴在卜东风健壮的胸膛,听着他响亮的心跳声,如兰的气息轻柔的吐露在他的古铜色的皮肤上。
“卜郎,你会帮我的吧?”
卜东风粗糙的大手撩开她汗湿的碎发,在她的粉白的额头印下虔诚的一吻,“当然,公主,我会一辈子效忠于你。”
“若你做不到……”沈玉华双肘支在他的胸膛,装作凶狠的看他:“我会杀了你!”
“好”,卜东风轻柔地刮过她挺翘的鼻子,“若我背叛你,就像此簪。”他从沈玉华头上抽下碧玉簪,刚想往地下摔去,便被沈玉华拉住,从他手里抢了过来,又宝贝似的戴在头上。
“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可不能丢……”
沈玉华端庄秀丽的五官扭逐渐曲,嘶吼着:“骗子骗子骗子,他就是个骗子!”她的眼睛里淌着恶毒的汁液,毫不掩饰的向和煦淌去,几欲将她溺杀在其中。
和煦浑身一紧,只听得头上轰隆声响,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铁笼从石室顶端快速下落。她脚下一扭,迅速向沈玉华扑去,随着“噔”的一声,她的身躯在空中急速转回,原来是对面石壁露出十几处小的孔洞,孔洞中连续射出数发钢针,逼得她只能向反方向躲去。
这一躲又回到了笼子的阴影下。
她再想躲去无针的另一侧,随着一声巨响,笼子已然落地将她罩在其中,激起了地上阵阵灰尘。
和煦这一生有过老老少少不计其数的敌人,有的以迅疾的身手将她逼入险境,有些以刚强的武功险些要她性名,她闯过千千万万道难关,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因为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被困囹圄。
她一时克制不住,因为自己一时的轻敌无奈的弯了玩下嘴角。
对于一个渴望至高权力,不容许他人违背的人来说,任何违背她意志的言行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在沈玉华的视角下,和煦已经是笼中囚兽,无力抵抗。败者的笑容如同一把铁锤,重重敲在沈玉华变得薄弱的理智上,她紧盯住和煦,浑身发抖“你凭什么笑,你和卜东风一样,就是他的一条狗,你有什么资格不看我!”
和煦闭上眼睛,不忍去看她斥着恶毒的双眼。她靠在栏杆上,短促又轻巧的喘了口气,轻声道:“我是狗,你也做不成人。公主,你真的是疯了,竟然连自己也骂进去了。”
她不想再纠缠,从腰间掏出一枚银哨,放在唇边吹响。
沈玉华伸手进笼子缝隙里,便要夺过哨子。
和煦高高抬脚,向上踢中她的手腕。沈玉华一声痛呼,向后摔倒在地,头上的碧玉簪从更加散乱的发髻间滑落,摔成三截。
“不!”她惊叫出声,顾不上皮肉的疼痛,慌忙将玉簪拢在怀中,“卜郎,卜郎!”
她抱着碎掉的玉簪呆坐了片刻,颤抖着摸过碧玉簪,忽然将簪子全部扔下,捂着手腕从地上爬起,厉声尖叫道:“来人!”
洞穴之中无人回应。
“来人!”
还是无声无息。
她扑到墙上,疯狂的摁着一处凸起的三角按钮。
什么也没发生。
除了和煦和她,洞中仿佛再没有其他人。
和煦额头抵在栏杆上,向她眨了眨眼睛:“要不我试试?”
什么?
沈玉华呆愣着抬头。似乎为了解答她的疑惑,洞穴中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她还未露出惊喜之色,就见一个穿着鹅黄色冬装的高挑女郎举着火把前来,后面跟着几个鹰骑,有的拿剑,有的执刀,有的举着棍棒,武器不同,相同的是兵刃上都滴着粘稠的血迹。
不是她在洞中埋伏的下属,是执仗阁中恶名昭彰的鹰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