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雪意因极度真实的窒息感而醒来。
她半坐起身,靠在床头上大口呼吸,因缺氧带来的胸腔痛感慢慢得到缓解。彻底缓过来之后她伸手打开了靠窗一侧的床头灯。
这张床是公寓里本来就有的,两米宽。她习惯睡在靠窗的一侧,大片的床铺都空着。
龙雪意被自己在梦里的的压抑和难过吓到了。按理说,褚译离婚后有新的伴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无权干涉,也不必为此过分难过。
她不是第一次处理感情。
在知道周宴和韩敏儿瞒着自己重新在一起时,与其说她伤心,不如说是被亲人背叛的愤怒。
龙雪意如今找到了非常类似的例子:父亲在母亲离世不久领着已经怀孕的李美真回家时、龙晓吟经过父亲授意要求她腾出房间时、周宴瞒着她跟CY谈下注资变更言明实际控制人时,她都感受到了类似的愤怒。
只要重新回到自己的人生轨道,正确审视自己可控的空间,这种愤怒就不会一直折磨她。
她从未做过今天这样的梦,梦里的她与现实中的她产生了割裂。使她不竟疑惑,在潜意识里自己对褚译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望向窗外时,她惊讶地发现褚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他就坐在那张熟悉的办公桌之后。龙雪意视线模糊间能大致判断出他正盯着电脑屏幕。
心底升起不明所以的安全感,床头台灯整夜未关,她在褚译投入的工作状态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龙雪意在闹钟铃声里醒来,自从搬离别墅,她习惯了按点起床,在相对稳定的时间里出现在公司处理工作。目前她需要让自己感受到对生活的掌控感。
浅绿色的细肩带棉麻短裙,像春天的树梢上嫩叶萌芽。脚趾尖聚集血液,是好看的粉色,匀称光洁的小腿之上,白皙的大腿纤细而不失肉感。
她有不少这样的短裙,只不过仅仅出现在独居的房子里。
掀起盒装牛奶的角,用剪刀斜剪一个口,倒入奶锅点火,锅边冒出第一个小泡时关火,倒进玻璃杯。
每天早上的循环动作。
赤脚站在落地窗前,这个天气大理石地板微凉,是恰到好处的舒适。她搬来这里之后的保留项目是:先看楼下的车流,再看人行道的上班族,仰头喝下最后一口热牛奶时看斜上方的办公室。
她什么时候有了预见的能力?
和昨晚极其相似的年轻女人出现在褚译的办公室,除了头发不是亮眼的金色,大致年纪,身材,辣妹装,统统应验了。
此刻,那个女人正坐在褚译的办公椅上懒懒地摇晃...
眼下办公室里显然只有她一个人,过了一小会儿,秘书模样的女人端了喝的东西摆在她面前。
可以在褚译不在时进入他私人办公室的女人,可以明目张胆的坐在他的位置上让秘书恭敬地送上咖啡的女人...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一般的关系。
龙雪意忘了放下早已空掉的牛奶杯,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将用过的厨具放进洗碗机,回到浴室去洗漱护肤,换上整齐得体的衣服出门去公司。
而不是站在落地窗边像个偷窥者,关注前夫办公室里的风吹草动。
她不应该这么做,但她确实这么做了。
那个年轻的女人喝了两口秘书送来的东西,开始对宽大桌面上的东西产生了兴趣,看不清她拿起的是些什么东西。既然是放在桌面的,无非是他签字用的笔...喝水用的杯子?
这时,那个女人起身在他办公室的各个角落遛起弯来,步伐相当悠闲以及从容不迫,俨然是自家的公司。
走到靠落地窗而放的衣帽架时,她饶有兴致地取下了上面挂着的西装外套。翻来覆去看了一番之后,竟直接披在了自己身上。不用看清她的面部表情,从她突然变得轻快乖张的脚步就能看出,她对自己正在做的事十分满意。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正是这件外套的主人。大概是得到秘书提前通知,褚译对出现在办公室的人并不感到惊讶。
他望了对方两秒,女人就从他的办公椅上离开了,转而推了另一张椅子坐到办公桌对面。
她依然披着褚译的那件外套,看来并没有人阻止她这么做。
龙雪意看见宋坤进来往办公桌上放了一摞文件,此时年轻女人正懒懒地趴在办公桌上,下巴垫在手背。她保持着慵懒的姿势,只扬起一只手算是跟宋坤打了招呼。
上午的阳光越过对面的大厦洒进客厅,龙雪意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天的行程完全被打乱了,把牛奶杯在水龙头下随意冲了冲,回到浴室洗漱后出门。
她最近的工作通常在上午和下午分别用两个小时就能完成,但她还是会在公司待到下班才走,因为没有提前回家的理由。
综合办公室总有加班的同事,下班的时间一到,便开始叽叽喳喳讨论吃哪家外卖。龙雪意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也跟着他们一起蹭过好几次外卖,这种时候都是她请客。
老板请客当然不会有同事拒绝,正确做法是道谢接受,并说请多多益善。
龙雪意今天没什么胃口,本来晚餐不准备吃了,这时有个办公室里很活泼的业务部同事过来敲门,在门口探着头问她,“雪意姐,你今天晚餐有什么想吃的?我们正在点外卖,帮你一起点啊。”
龙雪意看了眼时间,下班时间过了十五分钟,加班的同事通常在这个时间点外卖。
“你们今天吃什么?”龙雪意笑着问。
“小穆最近减肥,晚餐只吃沙拉,加班的同事们说今晚咱也跟着健康一把。”
沙拉?那行。没胃口可以带回去放在冰箱冷藏,反正晚上饿了公寓里也找不出任何零食供她充饥。
“那就帮我也点一份吧,谢谢。”
沙拉装在纸盒里,被龙雪意拎回了家,随手放在巨大落地窗前的西厨餐台上,她下意识抬头去看。
晚上七点半了,上午出门时就在办公室的两个人,现在还在。
褚译在最后一份文件签上自己的名字时,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他抬眼瞥了下大咧咧躺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刷视频的人,自在得跟在自己家卧室里似的。
“你什么时候回家。”
李婧头也不抬,“没开车,等你下班送我回去。”
“我让宋坤送你。”
“不行!”李靖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圆圆的眼睛瞪褚译,“我才不要那个呆子送。”
“怎么说话呢!”褚译冷了脸,“那你自己打车回。”
李靖有些怕他,低眉撅起嘴,“现在回郊区得两个小时,下班高峰期呢。你放心啊?”
“你已经成年,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一个女孩在男人的办公室里待到半夜才让人不放心。”
“我出来的时候跟爸爸妈妈说了是来找你,他们都放心得很,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李靖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亮,因此在圈内新人里很有观众缘,“我晚上不回家了。译哥,你不是在对面那栋楼有套公寓吗?晚上我去那里住。”
“现在没了。”
“怎么没的?”
“什么怎么没的?小孩少管大人的事。带你去楼下吃个饭,送你回去。还不起来?”
褚译拿起桌上的手机给李父打去电话,告知了送李靖到家的大概时间,请他放心。对面李父关心了几句褚译最近的工作,夸他从小就优秀省心,不像小女没个正兴,从小就喜欢缠着褚译烦他。
褚译从李父那里得知,李靖昨天晚上新剧刚杀青,凌晨才从外地回到父母郊区的别墅。今早天蒙蒙亮,李父养在院子里当宠物的那只红冠公鸡都尚未打鸣,她便化好全妆甩着小包出门了。
“阿译啊,给你添麻烦了。你工作这么忙小婧还缠着你送回家,等她回来我和你阿姨一定好好教训她。”
“没事,叔叔。我先带她去吃晚餐。”
李靖目的达成,蹦跳着上前要挽褚译的胳膊。
“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时候了。”
褚译掰开她的手,她比本甲还长的美甲片贴了满钻,褚译险些没处下手,“你再这样,明天就进前台的黑名单。”
李靖不搭理,从小褚译对她说话就是这种口气,但是在能照顾她的事情上从来没推脱过。她把在顶灯下晃得刺人眼睛的指甲伸到褚译面前,“怎么样,好看吗?我助理昨天帮我做的。她做指甲可好了,不输工作室的专业美甲师。”
褚译被晃得眼睛疼,把伸到眼前细长的手给拨开。
手下去了,满眼不可思议的脸又挡了上来,“不好看吗?这可是做了整整6个小时呃!”
褚译不得不重新扫了眼那双手。
“给你做助理挺不容易。”
“......”李靖甩开头,“不懂欣赏。”
褚译对她的吐槽毫不在意,脑海里却出现了那双白皙纤细的手,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盖上果冻般晶莹的粉色...
再次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接近零点,他习惯性地看了眼窗外,才开始伏案工作。
对面楼的公寓里,龙雪意关掉了所有的灯躺在床上,这时看见褚译回到办公桌后重新开始工作。
工作狂,约会四个小时,还忘不掉回来继续工作,想必是把别人送回家休息了。
管你工作到几点。龙雪意起身拉上窗帘,倒头睡觉。
第二天是周六,龙雪意没去公司,睡到自然醒才从床上爬起来。卧室窗帘的遮光性极佳,上午十点也跟深夜一样。她拉开窗帘,赤脚在客厅里转了一圈醒醒脑子,然后突然记起昨天带回来的沙拉。
拿起来打开闻了闻,貌似没什么问题,还可以吃。索性拉开凳子坐在吧台就吃了起来。
今天是灰色紧身长袖配超短皮裙,简直青春无敌。烦人,真想把客厅的窗帘也拉起来!
龙雪意正收回视线,手机在卧室里响了起来,她起身去拿。
“喂。”
木质一次性叉子叉起一颗沾了少许千岛酱的苦菊,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姐,吃早餐呢!”
王恺不论在什么时候,光是从声音就能听出他精力无限。
“嗯,说事。”
龙雪意本就不喜沙拉,隔了夜的沙拉更是只能勉强充饥,没有任何滋味可言。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所有的独居女性都跟自己一样,一日三餐苦兮兮的。明明也不缺钱。
多少年了,吃得最好的时候居然是嫁给褚译,别墅里有个好阿姨。
不知道现在阿姨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回到了她没嫁过去之前的工作状态。毕竟对面楼的那个男人除了出差,每天都在办公室里逗留到凌晨,午餐和晚餐都是工作餐,估计也就早餐能在家里吃上一顿。
龙雪意不喜欢麻烦,只要想到请了阿姨在家也不一定合得来,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又要换,她就立刻要打退堂鼓。之前网上不是有半年换了十个阿姨的新闻么,哎,太麻烦!
低头看了眼吃下一半的沙拉,放下了叉子。算了吧,反正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应付应付得了。
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一堆,总之就是有份大金额的合同要拿给她看,客户要求下午回传。
“我今天不在公司。”
“知道你不在,刚从你办公室出来。”王恺走路的脚步声传进电话里,“姐,你来公司一趟?”
“不去。你昨天不拿给我看,偏偏周末找我,自己要加班还看不惯老板休息。”
龙雪意披散着头发,手掌撑着下巴。对面办公室里褚译正端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来,像是刚散晨会。
大周末开什么会!
大周末审什么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