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的王恺被龙雪意此刻幽怨的语气逗得笑出声。
“还真不是!姐。这合同昨天晚上才签下来,我这不是没敢晚上打扰你,想着你这个点也该起床了,所以电话等到现在才打嘛。”
辣妹端着切好的果盘,见褚译回来,上一秒才从嘴里拔出来的叉子立马叉上一块水果,递去褚译嘴边。
褚译侧身躲过,端着电脑回到办公椅上,女人走到他身后,吃着水果看他工作。
“反正我今天不去公司,要签你自己拿过来。”
王恺不带丝毫犹豫,“得嘞!姐。”
电话挂断,龙雪意发了个定位过去。吃剩的沙拉扔进带盖的垃圾桶里,去浴室洗漱。
公寓离公司近,王恺按响门铃的时候,龙雪意正准备吹头发,这时只能作罢。她扯过包头巾搓了两下发尾,便穿过客厅去开门。
王恺站在门口有些气喘。
“爬楼梯上来的?”
龙雪意从鞋柜里找了双新的拖鞋给他。
王恺反手带上门,边换鞋边答,“开什么玩笑?又不是十几二十层。搭电梯上来的。”
“你快要断气似的。”
王恺挑眉,雪意姐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毒舌了?以前没发现,还挺可爱。
她的头发黑而浓密,空气里有洗发水味道,一件宽松的居家长裙从脖子套到脚踝,连手臂都遮住,却无处不散发着知性的味道。
王恺跟在后面走进客厅,“我从公司一路跑过来的,这么点距离开车我嫌麻烦。”
他四下扫了一圈,忍不住感叹:“哇!姐,这公寓真壕。你租的?”
龙雪意接了杯温水放在吧台上,转身朝王恺伸手要合同。
“只有这个,凑合喝吧。”
人已经斜着走到书房门口去了,嘴里啧啧有声,“面积这么大,这种地段得多少钱?”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我前夫。”龙雪意言归正传,“合同拿过来。”
公司里知道两人关系的除了周宴就是王恺了。
王恺知道言明换了大老板,也听说了言明融资时龙雪意是唯一一个在股东大会上投反对票的。
CY派代表来言明开会的那天,他看到褚译时差点惊掉了下巴。一声“姐夫”下意识就要出口,好在脑子灵光,先一步想到雪意姐投了反对票,想来两人关系大概率生了变,“姐夫”到了嘴边临时改成了“褚总”。
原来真的离婚了。
王恺闭上嘴,把夹在文件夹里的合同翻开,摊开摆在龙雪意面前。
就在此时,看不懂褚译的全法文邮件,只能转而在落地窗边看街景的李靖发现了对面楼坐在落地窗边的俊男靓女。
这套公寓所用的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绝大多数的天气里,楼面反射天空,从外面看不到室内,最大程度保证了居家隐私。只在极少数黑沉的阴天里能勉强看清靠近落地窗的屋内。
今天就属于这种天气,而龙雪意并没有拉上纱帘。
“欸,对面楼有个好漂亮的小姐姐呃!”李靖说完这句,转而被坐在吧台对面的那个男生吸引住视线,“男生的类型完全可以本色出演校园偶像剧。”她一个人欣赏没意思,回头找褚译聊天,“校园偶像剧里不都有那种很会打篮球,个性痞痞的那种校草吗?”
当褚译听到“对面楼漂亮的女生”时,就猜到了李靖说的是谁。当听到男生的时候,他倏地抬起头来,朝着无比熟悉的角度望出去。
是王恺,那个在南粤给她做助理的人。
初来帝都时水土不服,缠着她送药,嘴巴很甜,一口一个姐姐。
当时送药褚译跟着去了,大方地把人接到家里吃了顿饭,那是褚译第一次吃她亲自煮的东西。她为王恺煮的南粤家常汤粉。
在公司就能签的文件为什么要找到家里来?
现在她是单身独居女性。
李靖纯粹是无聊找话讲,压根没指望褚译搭理她的小八卦,此刻却惊诧的发现褚译离开了办公桌,站到她身旁的位置看向她刚才谈论的方向。
“译哥,你是不是年纪大了,现在开始关心异性了?”
“你才知道我年纪大,要不是因为两家的辈分,按年纪你该叫我叔叔。从明天开始找点正事做,别整天往我这里跑。”
褚译视线远眺,太阳穴正突突地跳。
她穿居家长裙,披散的头发不够蓬松,显然是刚洗过澡,踏在吧台高脚凳踏板上的脚随意垂下一只,纤细白皙的脚踝下赤着一对足。
她在感情方面的迟钝使她丝毫没有发觉,对坐的男人没有一刻在看那份文件,只专心盯她。
浮起的青筋像要突破皮肤的包覆挣脱出来,褚译用两根手指压了压太阳穴。
身旁是李靖嘟嘟囔囔的抱怨,“译哥,你分明就是对演员这个职业有偏见。总让我做点正事,我在剧组整整三个月,三天两头熬大夜,家也不能回,又不能来找你。你都不知道我的工作环境有多艰辛,每次收工回酒店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
褚译揉着太阳穴坐回办公椅,他能看出龙雪意对待王恺是纯粹的上下属,顶多是接近朋友的关系。
他只是有些不爽其他男人对她的觊觎。
特别是在他现在失去身份的这个特殊时期。
“我能有什么偏见?当初你想入行的时候叔叔阿姨反对,你把家里都闹成什么样了?你进这个圈子是走我的关系,不然你现在准备去参加电视选秀还是要去综艺节目里滚泥坑?叔叔阿姨一把年纪了,不想看到自己的独生女在电视里耍宝供观众下饭。”
李靖从小到大就没在讲道理方面赢过褚译,现下已然败下阵来。
“我知道,当初要不是你帮着托关系,我不可能以电影演员的身份出道。”李靖偷看一眼褚译,他脸色不太好,“你生气了?但是...你总说让我做点正事,好像我多游手好闲似的。”
褚译吐出一口气,靠进椅背里,跟李靖说话完全是长辈对小辈说话的态度,“我是指,你别整天在我办公室里待着。你来干什么你告诉我?”
“我来玩啊...”
李靖此时的色厉内荏逃不过褚译的眼睛。
“你看我现在有时间陪你玩?”
褚译桌角的文件堆成一座小山,旧的还未处理完宋坤又会搬来一座新的。他的邮箱李靖刚才已经看过了,未读邮件充满整个屏幕,不见底,邮件主题是五花八门的各国语言。
李靖不愿退步,凭什么他说不让来就不来,她试图挣扎,“我不要你陪,我是来陪你的。”
“你影响到我工作。”
“那我不找你说话,看电影开静音,走路轻一点不行吗?”
“花时间陪你吃饭呢,送你回家呢?”
“我自己下楼去吃,我自己打车回去还不行嘛!”
李靖抱胸跌坐在会客区的沙发里,想瞪褚译又不敢,最后选择瞪他桌前的那张地毯。
褚译对目前的结果大致满意,“一会吃了午饭我找人送你回去。我今天不吃晚饭,你回家吃。”
李靖刚想讨价还价,褚译偏头看过来,“有意见?有意见现在就回去。”
“...没意见。”
周一上午十点,CY的例行工作会议还未结束。
褚译每天大部分的工作时间都花在了会议上,此时坐在下首的一位同事正在汇报所属项目组新开发的投资案。
绝大多数的案子,褚译只允许过一次会,当场就会决定过会的案子CY做不做。
合上电脑之前,宋坤突然敲门,褚译还未示意,他自己就推开门走进来了。宋坤径直朝桌首的位置大步走去。会议虽已经收过尾,但褚译还未发话散会,大家不好先行离开。
宋坤的神色有些紧张。
褚译扫了宋坤一眼,开口道,“没有其他事的话先散会。”
话音落地,十几号人拉开会议室的玻璃门鱼贯而出,很快只剩下褚译和宋坤两人。
不等被带上的玻璃门自动闭严,宋坤便弯下腰压低声音开了口。
“褚总,刚才言明那边一个叫王恺的人打电话来,说龙小姐今天没去公司。”他咽了口唾沫,语速加快了,“他跟龙小姐约好今天上午九点在公司审合同,但是人现在也没去,电话一直打,没人接。他说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找到了公寓,按门铃也没人应声,龙小姐的车还停在公寓地库里。他担心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想到了找您。但是我们在言明只留了我和沈总助理的联系方式,他这才找到我这里来了。”
话音未落,褚译已经起身,桌面的笔记本电脑顾不上收走,宋坤走过去拎起电脑就跟在褚译身后进了办公室。
褚译从办公桌上捞起手机,边拔出她的号码边往电梯间大步走去,电话连接声不断响着。
电话无人接听,响起了忙音。
迎面的同事和前台跟他打招呼,他匆匆点下头。
“我过去一趟,要是下午上班之前还没回来,就把会议推迟。”
这句话的尾音消失在闭合的电梯门内。褚译已经放弃了电话联系,她不会无故不接他的电话,大概率是发生了她自己无法及时接听电话的事。
想到这里,褚译心里急起来。
从未觉得人行道的红绿灯如此漫长,他迈出的步子与绿灯亮起的时间分毫不差。
还好她没有换掉电子锁的密码,褚译上电梯时已经做好请管理处的师傅上楼撬锁的准备。
她不在客厅,卧室里也没有人。
就在这时,卧室里关闭的浴室门很快引起了褚译的注意。他走上去敲了敲门,没人应,随即他加大了叩门的力度。
“丫头,你在里面吗?”
没人应。
隔着磨砂玻璃门,隐约能看到浴室内有点燃的烛火晃动着。
“丫头,我进来了。”
推开门的一瞬,入目的画面让褚译后脊背一阵发冷,握在门把上的手忘记力度,门猛地砸到洗漱台边的墙壁上又弹回,门框内的磨砂玻璃险些当场粉粹。
龙雪意紧闭着眼睛,白皙单薄的肩头露出浴缸水面,缺乏血色的脸靠在浴缸边缘,浓黑的湿发顺着浴缸垂向地面。
那么大的浴缸,水被染成了妖娆的浅红...
王恺还等在客厅里,他在龙雪意的卧室门前止步不前,那不是他能随便踏进的领地。
这时,他听到褚译有些发颤的声音,他急促地喊着“丫头,丫头!”
一定是雪意姐出事了。王恺管不了那么多,要冲进声音的来源地。
“别进来!她在浴缸里。请你帮忙打120!”
褚译顾不得浴室微湿的地面,跪在了浴缸边,从散发着血腥味的水里找到她纤细的胳膊捞起来,第一时间看向手腕。
两只手腕都是完好的,紫色的脉络温顺地潜伏在薄薄的肌肤之下。
“丫头?”
褚译伸手去摸她的脸和脖颈,细滑的肌肤透出温热。褚译把整个人从浴缸里抱了出来,纤细的身体每一寸都被检查,确定没有任何伤口。
褚译再次看向浴缸里的水,随着热气的蒸腾,散发出来的就是淡淡的血腥味,不会有错。
扯了条浴巾胡乱扔在地面,把人放在上面勉强站立,褚译得在救护车赶来之前确定血的来源。
人一直立,鲜红的血顺着大腿流下来,一直流向脚踝,在洁白的浴巾上晕开一朵猩红的花。
褚译单手抱着她的腰,使她的上半身趴在自己的背上,低头去看,随即松了一大口气。
在等救护车来的几分钟里,褚译取下干净松软的浴巾替她擦干身体,再把人包起来,抱出去放在了床上。
褚译关上卧室的门重新回到浴室,拉开抽屉找她需要用的东西,又在衣柜里拿了她的内衣和一条宽松柔软的长裙。
在小巧的底裤上贴这个,褚译没做过,他做得不太好。担心会让她不舒服,又重新回到浴室找了条裤型的回来,给她换上了。
救护车到的时候,他正给迎面骑在腿上人擦头发上的水。
把人抱起,护士快步跟在他身后下楼,王恺早已等在电梯边。
“她在生理期,在浴缸里泡了澡。”
褚译简短明了地向医护人员说明了龙雪意的状况。
救护车上的医生听完点了点头,“那估计问题不大。我们是不建议生理期泡澡,体虚的人是有可能会晕倒的。”
褚译谢过王恺,自己跟着上了救护车一起去医院。
王恺站在公寓门前的马路边看着救护车鸣笛开远。他陷入了思索,他在想,不管这两人是不是已经离婚,褚总刚才冲进门的状态以及自己在客厅听到的那几声颤抖的叫喊。同为男人的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褚总还爱着雪意姐,而且很爱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