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听到声响,急匆匆朝喧哗处跑。陈琬也忙跟上去,目睹温斯顿与祁行扭打在一起。两人翻滚在地上,还是祁行压制住了这小孩,但衣服却被他硬生生扯破了,露出一截健壮的腰身。
“谁让你在这儿和客人闹的?”屋子里走出个中年男人,四十几岁的模样,一身朴素的白布衣服,下压着嘴角,隐隐透出几分威严来。
他瞥了眼管家,管家立马会意,将温斯顿扶了下去。
“实在抱歉,祁先生。小儿性子孤僻,是我管教不严了。”
温斯顿岛主微微低着头,语气中满是诚恳。祁行捡起扔在一旁的相机包,拍拍身上沾着的泥土,很给面子地笑了笑:“没事,小孩子嘛,闹闹也正常。”
“我让人带二位去换身晚会的衣服吧。”
“谢谢——”陈琬看着靠过来的祁行,语气有些不确定,“岛主?”
岛主听了,爽朗地笑了笑:“陈小姐,不必这么客气,叫我老温斯顿就好,至于我儿子,我也叫他小温斯顿,不过他性子怪,偏让别人喊他少爷。”
陈琬笑着点点头,觑了眼有些灰头土脸的祁行。想不到这小温斯顿还是个中二少年,他们倒是也没有和他计较的必要了。只是……他们为什么打了起来?她心中好奇,只是老温斯顿在这里,倒是不好开口了。
“感谢二位前日救了小温斯顿,他呀,老想着从海边游出去,结果就出了大麻烦,”老温斯顿走在前边引路,突然话锋一转,“祁先生,是哪国人啊?”
“我是比旦人,不过爷爷来自温克,瞳色是继承他的。”
他像是回答过很多遍这种问题了,直接脱口而出。陈琬眨眨眼,心下明了。原来如此,怪不得自己第一眼没有认出他是个比旦人。
老温斯顿将二人分别领入不同的衣帽间。一个女佣过来,在一旁介绍各种款式的服饰。陈琬扫了一眼,这些服饰的风格倒是不同于一般的晚礼服,更像海边度假裙,只不过装饰更繁琐些。
她问过女佣晚会是否有主题与禁忌,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才挑了件鹅黄色的吊带裙换上。
裙摆是不规则的三角摆,恰好落在脚踝上方,腰间缀着层层叠叠的短纱,绣着些翩飞的蝴蝶,沿着腰线散开,流淌出轻盈灵动的朦胧之感。
一旁的女佣姐姐手很巧,挑出同色系的丝带,三两下便编出几根小辫子,混在垂散的秀发中。
“不用紧张,我们的晚会很轻松活泼的,”她嘴上安抚着,眼睛却直勾勾地审视一遍,“感觉还差了点什么——再搭上个白玉珍珠项链吧。”
陈琬低头看了看。这是吊带抹胸的款式,锁骨上确实显得有些空落落了。
“好,”她任由人摆弄,一边不经意地问道,“刚刚温斯顿少爷为什么和祁先生打起来了呀?”
“谁知道呢?”女佣撇撇嘴,为她扣上项链,“温斯顿少爷性格虽然古怪,但也不是个爱动手的,不过,您那位朋友,是温克人?”
她想起祁行与老温斯顿的对话,解释一番,女佣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他的眼睛,和小温斯顿妈妈的眼睛很像——你当面可别这么叫他。”
她带着陈琬走到梳妆台前,像个八爪鱼一般,一双手迅速夹出七八样化妆品:“陈小姐,给您画个妆。”
一小时后,陈琬再次见到了祁行。
对方同她一样,也已经完完整整地收拾过一番了。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外搭上个淡黄的丝绸外套,脖颈上垂着条黄色条纹领带,给她一种休闲的正式感。
他脸上同小温斯顿闹出的脏污也已经洗净,清清爽爽的,陈琬又看到了他黄绿色的眼睛。
小温斯顿的母亲……听起来,似乎不是一个好的话题,她作为一个外人,自然也不好多问,只草草跳过。
“二位先去后院吧,晚会快要开始了。”
后院先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坪,上边摆放着各种简单的食物,再往远处望去,似乎就是沙滩了,还能问到海风咸涩的气息。
院子里男男女女不少,各种各样的肤色与语言,大家都随意极了,互相聊着天,像是一群许久未见的朋友。
比起所谓“晚会”的名义,这儿似乎更像一个朋友间简单的派对。
“大家都互不认识,只是老温斯顿抽中些有缘人聚在一起,二位随意便好。”
女佣说完,便自去忙自己的事了。祁行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些陌生但又故作熟络的人:“你说,这老温斯顿为什么要办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晚会?”
陈琬拿起杯青梅汁,啜了一口:“为芙洛斯岛吸引游客的喙头?”
“我觉得像是在搞行为艺术,比如观察一群陌生人在社交场合中的反应,”祁行看了看她手中的青梅汁,伸手戳了戳杯子,“好喝吗?”
“啊?还行,”陈琬认真思考起行为艺术的可能性,下意识将青梅汁举了过去,“你试试?”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劲。都怪自己平日和朋友太亲密了,这下子,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都不知该如何补救。
祁行看见陈琬微微后缩的手,笑了笑:“这么大方啊,琬琬?”
他越过陈琬,取下一杯青梅汁来:“不过我可是‘水牛’,你要真给我,整杯都要没了。”
“人家岛主还能短了你的吃喝?”她笑着瞥过去,收回青梅汁,咬了咬吸管,“诶,你怎么和小温斯顿打起来的?”
说起这事儿,祁行就郁闷:“昨晚上买了个小东西,他半路冲出来和我抢,被摊主劝回去了,估计今天心里不服气呢。”
陈琬歪歪头,总觉得这情节有点耳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她将青梅汁一口喝完,试探着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小温斯顿有些奇怪?”
祁行点点头:“其实那天救他时就有点不对劲了,感觉他看我眼神总是怪怪的。”
可能是因为瞳色?陈琬刚想说,小温斯顿就出现了。
“你好,陈琬,”他直奔她过来,却是看也不看祁行,只僵着面孔笑,眼睛还是直愣愣的,“我是温斯顿。”
“你好,温斯顿少爷,我是陈琬。”
“他是你男朋友吗?”
“啊?”对方说得太过直白,陈琬一时尴尬地看向祁行,“不是。”
“那你可以和我谈恋爱吗?”
他比陈琬高了几公分,低下头,直白却是不带感情地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珠让陈琬生出一丝冷汗,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祁行不动声色地挡在陈琬面前。
小温斯顿太过古怪了,像一个冷冰冰的幽灵,死死地盯着她,陈琬手脚有些发凉,她甚至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根本没有把他救上来。
“其实,他……快要成为我的男朋友了。”
陈琬紧张地拉了拉祁行的衣袖,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祈祷着能以此借口把小温斯顿敷衍掉。
可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小男孩显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他歪歪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祁行:“是吗——”
“不是,”祁行反手扣住陈琬的手腕,温热的手指滑过她的手心,穿插进指缝中,“我现在是她男朋友了。”
他举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差异分明的手指紧紧缠绕在一起,陈琬觉得手心似乎烫得出汗了,像是糊了层黏腻的糖水。
温斯顿扯了扯嘴角,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还是离他远点吧。”祁行盯着温斯顿的背影,眯了眯眼,像是黑暗中察觉到危险的猫。
陈琬心有余悸,点点头。这小孩,身上总有种不属于十七八岁少年的阴沉感。
祁行的手指扣得很紧,陈琬耳尖烧红了,不自在地低下头来,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
“不好意思,刚刚我一时情急——”
“没事儿,我明白,”祁行松开手,故作轻松地捏了捏指节,“诶,你看大家是不是往沙滩那边去了?”
“祁先生,陈小姐,一会儿沙滩上会有小舞会,烦请移步。”
舞会?陈琬咬了咬唇。她闪躲地看了看朝沙滩走去的人群,心中不免有些露怯。
“你会跳交际舞吗?”祁行低头凑近她的耳边,悄悄问道。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尖,酥酥麻麻地染上痒意。陈琬没躲,坦诚地摇了摇头。
“那……要不我们——”
“你能教我吗?”
她抬起头,忐忑又期待地望着祁行。自己心中似乎隐隐知道,他不会拒绝。
祁行很包容。
人群多走到了沙滩上,四周愈发空旷了。祁行垂着眼眸笑笑,站直身子,目光似轻柔的羽毛一般,温柔地落到她的眉心。
夕阳垂垂,橙黄的暖光泼洒了整个天际,亲吻着云中的鸥鸟。他优雅地画了个弧形,手指随着身子一同低了下去,正正停留在心脏的前方。
大海似乎开始涨潮了。陈琬听到海浪哗哗的声音,也听到海鸥清脆的鸣叫,可她只是看着眼前那一对金绿猫眼石。
“陈小姐,不知是否有幸邀您共舞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