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行忽然推门,走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粥,肖生煦还是一个劲儿地说不停,只是突然转了方向,扯到他又开始装修的餐厅。
祁行似乎没有听到什么,只是很自然地打开保温盒。
“海鲜鱼片粥,你先尝尝?”
陈琬也不推脱,伸出手,接过粥。热粥上飘着乳白的鱼片,沉沉浮浮,飘出腾腾白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陈琬舀起一勺,轻轻咽下,温热软糯的粥滑过食道,流入空落落的胃里。
“祁行,是李嫂做的吗?我也还没吃早饭呢。”肖生煦看着桌上的另一碗粥,犯了馋病。
“你少说点话就不饿了,”祁行自己端起粥喝了一口,又把手机丢过去,“自己点外卖。”
肖生煦摆摆手,伸手拿了个苹果削,自顾自地唠了起来:“那女人你准备怎么处理?”
祁行喝完粥,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不是男人出轨嘛,两个一起都给我告上去。”
陈琬抬起的勺子一顿,看了过去。肖生煦笑笑,没有说话。
门外响了响,他识趣地过去开门,是警察过来做笔录。
一上午过去,肖生煦和警察都离开了,病房又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两个人。
【你回去吧,谢谢,许悦快到了。】
她举得手都酸了,祁行却一直没有动。他只是看着她,几秒后抿了抿唇,拿走了她的手机。
“少玩点儿,这玩意对眼睛不好。”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保温盒:“我去洗一下,下次还得用的。”
比旦祁家的人哪轮得到去干洗碗的活。陈琬看着他假装很忙的样子,又想到了自己。
他们都是在逃避而已。
祁行又出去了。陈琬看着他的背影离开,闭上眼。
他找了她很久。
过去的五年时间,仿佛把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磨平了棱角,掩盖了光芒。
她鼻子一酸,侧过身,眼角流下一滴清泪。
在那个女人扑过来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呢?
她想着去把项链还给他,可潜意识里,还是有着隐隐的不舍。
她也在试图挽留。
她太懦弱了,懦弱到不敢进也不敢退,只求着不可能实现的安于现状。
又有人敲了敲房门。她连忙抹去脸上的泪痕,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小陈姐,我进来啦。”
是许悦。她回过身,轻轻应了一声。
许悦提着大包小包,推门进来。
“诶,祁总监呢,走了吗?”
她把东西放好,坐到床边来,看到陈琬微微发红的眼睛,神情有些不忍:“小陈姐,是不是特别疼啊?”
“是有点。”她发出声,发现自己还带着些鼻音。她想去拿纸巾,却又想到伤到的鼻梁骨,又收回了手。
“医生说过几天就没那么疼了,很快的,”她摆摆手,把衣服拿过来给她看,“这是从你行李箱里找出来的,你看看——对了,你夹层里好像还放着个小盒子,挺精致的,像是什么首饰,我怕你无聊,给你带过来了,看点好看的东西,心情好点。”
陈琬心下一突,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刚要拒绝,祁行突然推门进来了——
“很漂亮的红绸盒子呢。”
许悦将东西递过来,她一接过便手忙脚乱地往被子里塞。
“祁总监,你还在啊,”许悦看到祁行进来,手里还拿着两个带着水珠的保温盒,心里又犯了嘀咕,“我刚给小陈姐带了东西,你们午饭吃什么,我点个餐?”
“不用了,我已经点好了,”祁行笑笑,将保温盒放好,“那红绸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啊?”
陈琬手下一僵,一时不知把东西往哪塞。她求助地看了眼许悦,对方却会错了意。
“诶,刚刚好像放床上了,是不是找不到了?”许悦嗒嗒走过来,看到枕头下一角酒红色,“在这儿呢,小陈姐,我帮你拿出来吧。”
她抬起一角枕头,用力把盒子拉了出来。
“要打开看看吗?”
陈琬眼睛一闭,刚想狠下心,让她打开算了,反正尴尬也只是一时的,她大不了再找些话圆回来。
“算了吧,看起来像是很特别的人送的。”祁行淡淡开口,把刚刚拿走的手机放回去。许悦瞪大了眼睛,又看了看陈琬发红的脸色,总感觉自己处在什么修罗场。
手上的盒子突然重的出奇。她看了看,盒子、陈琬与祁行,正好构成一个三角形。
她慌忙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撇清自己
她好像不能久留了。
“祁总监,您会在这儿带着多久啊?”
“陈小姐受伤也有我的一份责任,我会陪她到出院的,”祁行摸了摸肖生煦带过来的果篮,抓到个橘子,又放了回去,重新拿出个苹果,“许小姐,吃点儿?”
许悦接过水果,更加明确了自己在这儿是个碍事的客人。
“小陈姐,那我就把您交给祁总监了,信城的工作我还得处理上报一下,有什么事叫我哈。”她说完,没等陈琬的回复,便提起包溜了出去。
祁行悠哉悠哉地剥着橘子,摊手递给她:“还吃吗?”
陈琬实在受不了手机打字的低效交流模式了。她接过橘子,刚发出第一个音,却看见祁行拇指和食指一捏,拉上了嘴唇。
“别说话,否则,我可能会说一些你不想听的东西。”
陈琬憋红了脸,气鼓鼓地咽下橘子。
祁行走到桌边,拿起红绸盒子,在陈琬紧张的目光中把玩着。他的手掌刚好能握住它,指尖顺着轮廓微微旋转,在灯光下流溢出暗红色的光泽。
陈琬一时屏住了呼吸。她知道里面是什么,却已经很久没有勇气去打开它了。
这次把它带过来,也只是想着,该把它还给比旦了。
只是在她似乎快要放下时,祁行又出现了。
“这个,放哪儿?”
他很守诺言,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也没有打开盒子。陈琬指了指许悦带来的行李包,看着他将它塞进去。
“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
他的话没头没脑,但陈琬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的意思。
他站在沙发旁,手指贴着的布料里,是五年前送给她的金绿猫眼石。
他也答应过会送她更多的宝石。
陈琬心猛地一收,缩成一坨皱皱巴巴的纸团,血管沿着粗糙的褶皱脉动,震着她的胸腔。
祁行的手机又响了两下,但他没有打开。
“没关系,至少,我陪你把这七天过了吧。”
接下来的七天里,他果真就像一个陪伴的护工,偶尔和她聊聊天。两人都很默契,不说以往的事,只聊当下。
七天后,陈琬鼻骨已经不疼了,顺利办理了出院。
孟青和她通了视频,大手一挥,又给她放了假。
“我们让小郑过去了,你好好休息,这几年公司忙,总压着你的假,现在干完比旦这单,算是能稍微闲些了,你要不看看,什么时候把之前攒的假休了?”
陈琬抿抿唇。答应入职青茗,除了工资,看中的就是休假时间给得充足,前些年公司虽然忙,但她一半时间都是出差去其他国家,其实也算合了她的心意。
“我考虑一下吧,谢谢青姐。”
祁行没再跟上来,似乎就真的这样把她放逐在比旦了。
她走出酒店,一个人站在这座城市里,看着周围全然陌生的车水马龙、建筑高塔。
这里是比旦。
是她有着一半血缘的地方。
她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那群幼稚的孩童,推搡着一个九岁的小姑娘。
“她不是拉善的!”
“她爸爸是比旦人,她是我们的仇人!”
“她是个野种!”
阿婆敲着手中的神木杖,像只毛发半旧不新的羊,蹒跚着走过去。
她白了半截的发丝垂下来,有些浑浊的眼珠转开,没有看她。
“终究是个养不熟的。”
她挥去脑海里各种各样的声音,重新看向外面的世界。
好像她还没有真正去认识比旦这个国度。
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司机看她一个人站在路边,热情地揽上了客。
“姑娘,去哪儿啊?”
“历史博物馆。”
王叔靠着驾驶座,从后视镜窥了眼祁行的脸色:“祁总监,要跟上去吗?”
“不用了,王叔。”她应该不喜欢他不守承诺。
他隐隐能知道五年前她无故失联的真相,这些天,只是在追问一个他知道答案的问题罢了。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做,可能因为拉扯到以前,才能证明他们有过过去吧。
有过过去,才可能有未来。
但在看到那个红绸盒子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了,无论陈琬多么嘴硬,她心中也是放不下的。
过去是无法消逝的。
即使在她的记忆里,他们只有过七天的时间。
手机又响了两声,他看了看上面发来的消息,皱了皱眉,拨通了几个电话。
“把那边的人给我盯好了,有什么动静都拦下来。”
“你给我查一下,那个躲在酒店的女人和她老公究竟是什么背景。”
电话挂断,陈琬坐的出租车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
他们好像又遇到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