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琬轻轻笑了一声,催促他:“绿灯了,快开车。”
祁行眨眨眼,收起故意模仿的表情,轻踩油门。
“祁行,谢谢你。”
“不用,我也该谢谢你。”
她没去深究这句莫名其妙的“谢谢”,打开了身旁的文件夹。
“支教……石竹村。”
这个“石”,是刚刚纸条上的“石”吗?
不过,支教的地点,和遗产股份又有什么关系?
“姜老先生真的把股份全给了张原吗?”
“他给了张原一大半,但姜繁后面疯了,她股份的实际掌管权也在张原手上。”
一个允许女儿去进行自己事业的父亲,真的会舍得把自己的一大半身家都留给一个外姓的男人吗?
况且姜老先生是突发脑溢血,他立遗嘱的时间还得往前推,最近也就是姜繁结婚时修改了遗嘱。
可他们刚刚结婚,甚至一直还没有孩子,怎么看都是一段不确定的婚姻关系。
即使张原能力再出众,也亲不过血缘关系。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
姜老的遗嘱是假的!
“姜繁是真疯吗?”
“是的,已经查过了,基本上不会是装的。”
“这里离石竹村远吗?”
“石竹村?”祁行偏过头,看了眼导航,“开车过去得九个多小时。”
陈琬点点头:“我得去那儿一趟。”
“那陈小姐,请坐好了。”
祁行和陈琬说好轮流开车,但还是祁行开了大多数。
到石竹村时,才是凌晨五点,天蒙蒙亮着灰白的光,飞过几只野鸟。但乡下的村民起得早,已经荷上锄头往田里走。
“大哥,”祁行把车停在了外边,村里路不好,又窄又陡,很难开进来,他拉住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递了支烟过去,“您认识姜繁老师吗?”
“姜老师?”大哥本来已经乐呵呵地把烟叼嘴里了,听到这话,忙取出来,捏起烟嘴在灰布衣服上蹭蹭,递了回去,神色警惕,“你们是她什么人?”
“我们是她朋友,”陈琬温和地笑笑,“姜老师这几年生病了,也没能再来支教,但她特别想念大家,就托我们来看看。”
大哥看着眼前的姑娘,觉得怎么也不像坏人,放下心来。他把烟重新别回耳朵,叹了口气:“姜老师生病这事,我们大家伙都是知道的,前几年她病得还没那么严重,偶尔还给当时她班里的班长打个电话,寄点钱和东西给孩子们,但最近也不怎么联系了,按理来说,我们该是去看看的,可是……”
“她最近病情有些严重,所以联系得少了,但大家的心意都明白——您能不能带我们找找那个当班长的孩子?”
“行,行,”大哥点点头,把锄头放在田边的土埂上,“正好星星这孩子勤快,应该起了,她家就在那边的山凹凹上。”
“班长叫什么名字?”
“星星啊,那个,姓杨,杨星星。”
陈琬与祁行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他们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大哥掏出打火机,取下耳边的烟:“去年她奶奶没了,家里只剩她一个了。”
他们到杨星星家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站在松树下,劈着柴火。
“星星啊,姜老师的朋友过来看你了。”
女孩抬起头,眼睛黑亮亮的,带着一丝纯真与怀疑。
这两种特质神奇地交织在一起,陈琬看着她瘦得像苹果核一样脸庞,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
“孙叔,哥哥姐姐,你们坐吧。”她搬来几张竹条编的凳子,又回去找了一圈,却还是少了一张,只得自己蹲在旁边,看着他们。
陈琬刚准备站起来,却被祁行按住了。他看到旁边有块小纸板,拿了过来,垫在身下,把椅子往杨星星身边一推:“坐下说吧。”
杨星星点点头,坐了下来,目光不时瞟过陈琬的脸,有时甚至看得出神。
“我们这次来,主要是受姜繁老师所托,但她如今清醒的时间也不长,只是让我们来这儿找你,你看看,这上面的字,你能看出些什么头绪来吗?”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纸条,递给她。
祁行打开手电筒,从纸背照射下来。
杨星星拿着纸条看了很久,突然抬起头,问陈琬:“你是哪儿的人?”
陈琬一愣:“我是拉善人,我叫陈琬。”
杨星星点点头:“那就没错了,陈姐姐,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陈琬站起身,手腕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攥住。
祁行抬脸看着她,眼睛里明晃晃的都是不放心。
“你要来就一起来吧。”杨星星礼貌地和孙叔道了谢,带着二人往屋后的山走去。
后山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一个个细细高高的,直往天上捅去。晨风吹过顶上的竹叶,大片的沙沙声,像是在筛豆子。
杨星星走到一根略为粗壮的竹子前,只是这竹子已经被砍断了,徒留短短一截还埋在地里的竿。
她趴在竹竿上,腰身硌着竹壁,伸出手探进去,摸索了半天。
半晌,她终于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个快递的纸盒子。
“这个给你。”
陈琬接过,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堆报纸,她一层一层地拆开,终于看到了一个透明的密封袋。
里面是一个U盘。
“这是姜老师两年前寄给我的,混在一大堆衣服和书里,”杨星星捡起根棍子,赶走爬过来的一只蜈蚣,“她让我保管好它,但之后再也没联系过我。”
“直到二十天前,她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如果有个拉善的女人来找我,就把这个U盘给她。”
二十天前?陈琬看了看祁行,对方正好也偏过头来。那应该是祁行生日宴的后一天。
姜繁那时是清醒的,她也出席了那场宴会。
陈琬突然想起那个和她擦肩而过的女人,以及……她身边的男人。
“你的裙子上的星星好漂亮啊。”
她那时就已经认出了她?
杨星星轻轻叹了口气:“姜老师最近怎么样了?”
“应该快好了,”陈琬轻轻吐出口气,“有了这个,她能好得更快。”
两人虽然赶时间,但稳妥起见,回程开到县城后,还是叫了个代驾。
“她的慈善机构还在运转吗?”
“在的,不过都是张原控制了,比起慈善,它现在更像是一种避税的手段。”
“这样啊……也不知道星星她以后……”
祁行闭眼等着下半句,却是半天没有后文。他刚睁开眼,就感到左肩一重。
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从沙发靠背上滚了下来。
昨晚一夜心里都牵挂着石竹村的事,没怎么睡好,还以为她是铁打的,现在看来,是真困了。
他直板板地挺着身子,微微侧过脸看着陈琬。鬓角乌黑的发丝散下来,落在嫣红饱满的嘴唇上。他伸出手,试图把发丝拨开,指腹却蹭过唇瓣,倏地缩回了手。
幸好陈琬没醒,他松了口气,这下学聪明了,手指在空中轻轻落下,从眼眶上方去拨开发丝。
鬓角的发丝很软,似乎黏在他指尖了。
他拂过陈琬整片的秀发,才终于依依不舍地从上方离开。
“唔……”
陈琬动了动,他瞬间转回了脑袋。可对方似乎只是觉得他的肩膀不舒服,手掌摸索几下,从胸膛一寸寸滑过。
他瞬间僵直了身子,不敢低头看她,却也不去抓住她的手。
比旦初秋的天气还算不上冷,他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衬衫,布料被她摁下去,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些内里腹肌的轮廓。
这里太陡了,还有点儿硬,不好躺,下面呢……好像是两片连接在一起的田地,松软但坚实的土壤,她满意地扶住刚才陡峭的山岩,安然地躺了下去。
祁行攥紧了手指,看着大腿上躺着的人,无奈叹了口气,任凭她舒舒服服地睡着。
像个找窝的小兔子,脸蛋红红的。
祁行不敢再看她,转过头,窗外太阳已经快上到天顶了。
中午了,天气很热。
陈琬醒来时,他们已经回到玉城了。
她想起祁行胃不好,硬拉着人匆匆吃了点东西,才去找电脑看了U盘里面的东西。
很多,有图片,视频以及一些录音。
“你出轨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对不起,繁繁。”
……
“我爸怎么会突发脑溢血?他身体明明一直很好!”
“繁繁,你别太激动了,前些日子公司太忙了,又碰上几个单子出了问题,爸也是一时情急,才……你先吃点儿药,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我不需要吃药,张原,我爸没了,我不可能一辈子靠这些安眠药去睡个好觉!”
……
“张原,我是精神出问题了吗?”
“繁繁,没事的,都会好的,我陪着你呢。”
……
下一份资料是一个视频。张原死死掐着姜繁的脖子:“你给我把药吃了!”
说着,他便拿起手边的药瓶,一个劲地往姜繁嘴里灌。
固定的镜头拍得并不是很清楚。陈琬按下暂停,放大去看药瓶上的标签。。
“唑吡坦,”祁行念出几个生僻的字眼,“一种安眠药,但是剂量过高会导致情绪激动、攻击力增强甚至是出现幻觉。”
陈琬回过头,看着他不太好的脸色。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