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

    祁行抿了抿唇,移开视线:“我从朋友那儿听过一些。”

    “哪个朋友?”陈琬直觉不对劲,“肖生煦吗?”

    “不是,你不认识——有了这个视频,张原八成能被定罪了。”

    “不一定,”陈琬明显察觉到他在逃避话题,但也知道追问不到什么结果,“这确实是姜繁需要的安眠药,张原大可以狡辩说是因为她的病情,自己一时情急才这样,况且婚姻关系在这,顶多被混淆成家暴。”

    祁行沉默一会儿:“再往后看看吧。”

    后边的就都是照片了,张原和各式各样的女人进酒店,以及……一份遗嘱部分内容的扫描件。

    遗嘱上表示所有的财产都留给自己的女儿,除了三套房子和部分钱财赠予了另一个女人。

    白玉如?

    “这是谁?情人?”

    祁行立马拿出手机,拨打了个电话,让对面去查查白玉如。

    不一会儿,电话来了,祁行接起来,按下免提。

    “这个白玉如,在姜道英去世前几年和他来往频繁,姜道英老婆走得早,和她应该是情人关系,只是没扯证,但姜道英死后三年,她突然和张原好上了。”

    姜道英五年前死的,姜繁接近三年前疯的,两年前病情严重,白玉如这个时候和张原好上了?

    “她名下有没有什么房产?”

    对面听到是个女人的声音,愣了一下:“房产啊,有两套,一套在福泉小区,另一套是张原给她买的,不过不常住,张原还常给她买些珠宝之类的礼物。”

    珠宝……陈琬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刺激着神经。

    祁行轻轻握住她的手,宽大的手掌完全覆住她的拳头,有力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指节,从缝隙中穿进去,撬起一根根蜷曲的手指。

    他不知道对面哪句话引起了她这样的反应,只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不是姜道英留给她的。”

    陈琬松开了手,任凭手掌摊在桌面,被祁行扣紧:“她有卖过房产吗?”

    “没有。”

    陈琬皱紧了眉毛,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祁行笑笑:“这倒有意思了,另一个遗产受益人也没拿到该有的份额,还和强盗混在了一起。”

    “姜道英的律师还在吗?”

    “三年前出车祸死了。”

    陈琬腿脚一软,撑着桌子险些滑下来。祁行握住她的胳膊肘,将人拉起来,递过一杯水。

    她嘴唇发颤,勉强喝了两口,觉得有些后怕。幸好她和她阿妈身上没什么利可图,否则也是难逃一劫。

    律师的死亡时间那么凑巧,很难说是巧合。

    电话挂断,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

    “这份遗嘱不全,姜繁既然只交给我们电子版,很可能纸质版已经被张原销毁了,律师那里也没有线索,现在……就只有她了。”

    祁行指了指白玉如的名字:“可惜她现在八成和张原是一伙的。”

    “不一定。”

    陈琬摇了摇头。

    “都是三年前,这个时间太巧合了,而且,白玉如也没拿到她该得到的遗产。”

    她抬起另一只手,看了看手表:“可这个时候,张原已经出来了。”

    “可他现在应该会去公司处理他的舆论问题,无暇顾及自己的情人。”

    祁行打开手机,屏幕上是刚刚推送的新闻。

    【股市新闻:玉茶总裁张原被捕!】

    “她是不是住在福泉小区?”

    “对,”祁行打开刚刚收到的消息,“8栋8702。”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福泉小区。这座小区看起来有些年代了,窗户还是老旧的不锈钢防盗网,小区路面的地砖碎了几块,孤孤单单地躺在一角,也没人来补。门口的保安只是个摆设,自顾自地刷着短视频,看都没看他们,直接把人放了进去。

    一个能跟着姜道英和张原身边的人,怎么也不至于住这种小区。况且张原还送了她别的房产,怎么着也比这个好。

    他们来到8702,敲了半天门,却是没人回应。

    “难道是在另一套房子里?”

    祁行摇摇头:“只有张原和她在一起时,她才会到那去。”

    他看了陈琬一眼,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猜测——她看到张原被捕的消息,跑了!

    “要不要进去搜一下屋子?”

    “不行,”祁行摇摇头,“她要是跑了,重要的东西肯定会带走或销毁,况且,我们若真闯进去了,说不定明天进警局的就是我们了。”

    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陈琬翻出来,却是个陌生号码。

    她看了祁行一眼,按下接通,打开免提。

    “喂,阿琬,你现在在哪儿啊?”

    是张原。陈琬从祁行脸上收回目光,看着屏幕上的号码:“找我干什么?”

    “那新闻恐怕有你和祁家那小子的手笔吧,你别担心,再过几天就能风平浪静了,”对面笑了几声,“你说你这小姑娘和爸爸斗什么啊,你乖乖回来认个错,爸爸肯定会原谅你的,你可是爸爸唯一的孩子啊。”

    陈琬冷笑一声,难怪那天没对她下手,敢情是作孽做多了,绝后了。

    “你别搁这儿恶心我了,我可没有你这个爹。”

    “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对面也不恼,依旧笑呵呵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你昨天见过姜繁阿姨了,应该还挺喜欢她的吧。”

    陈琬顿觉不对:“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一个朋友去看看她而已,你若是还想让她活着当你的后妈——”他刻意卖了个关子,声音在陈琬听来却阴森森的,“那就早点来我这儿认个错吧,毕竟,哪个爹会记女儿的仇呢!”

    “我只给你留一个小时,还是那间茶室,从你那儿过来,应该够了吧。”

    对面挂了电话,陈琬脑海麻木,冷汗嗖嗖直往外冒。现在该怎么办,张原真的会胆大到直接把姜繁在疗养院弄死吗……

    可这是一条人命,她根本不敢赌。

    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

    她右手一颤,把掌上的手机掉了下去,正蹲下去捡的时候,铃声消失了。

    祁行捡起了手机,冲她点了点自己的手机。

    “喂,什么?”他神色凝重,看了陈琬一眼,“你尽量拖住时间,我马上过来。”

    “有个女人去看姜繁,是张玉如。”

    他很难突然在疗养院安插太多人,比起张原长年累月的部署,肯定是难及的。

    “喂,关警官,”开车时,他连忙打了个电话,“我怀疑姜繁女士将要受到迫害,想请你们立刻前往圣华疗养院。”

    “祁行,你应该知道警可不是随便能报的,你不能因为张原之前……”

    “关时,我有张原侵害她的视频证据,他刚刚还打电话威胁了,你先带人过去。”

    电话刚挂,他又拨了个,这次是通知自己的保镖先赶过去。

    疗养院的位置实在偏僻,从他们这儿赶过去,加足马力也得一个半小时。陈琬紧张地攥着手机,屏幕一灭便又摁亮,上面是与张原的通话记录。

    如果她先去了疗养院,就去不了茶室了。

    “祁行——”

    “不行,”他左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来,递给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把糖吃了,冷静一下。”

    陈琬接过棒棒糖,手指不自觉地扣着糖纸:“我知道,可是……”

    “你真的觉得他那种杀人犯还会和你讲亲情吗?他下一步会干出什么你能猜到吗?”

    “但姜繁——”

    “你别管她!”祁行猛地踩了刹车,车子一震,堪堪停在路边,“你别想她,自己先活着。”

    他重新掏出根棒棒糖,咬开糖纸,自己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待嘴里的糖果差不多了,他才踩了脚油门。

    陈琬还没见过如此失态的祁行,吓得不敢说话。

    祁行微微侧过头,看着她死死抿着嘴的模样,又有些后悔:“对不起,我刚刚太着急了,语气不太好。”

    “没事,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们先赶过去吧。”

    托祁行一路闯红灯的猛劲,两人堪堪踩着点到了疗养院。

    警察提前到了几分钟,其中最高的那个是关时。他拦住二人,只让他们留在外边等,自己带着人冲了进去。

    陈琬知道自己此时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但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糟糕的画面,不敢下车。

    姜繁是个好人,她在阿妈和张原的故事中没有错,还是个十足的受害者。

    还有杨星星,她真的因为姜繁而变得更好,家中虽然只剩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小木屋中,但各色家具电器都是全的,有着满满一大墙书籍,拮据却不困苦,纯真却不愚蠢,自食其力又能安然自乐。

    那次在酒店,她可能也不是想攻击她,只是想告诉她一些真相,却因突如其来的发病造成了误会。

    她很美,是那种优雅从容的美,像是春天的紫藤萝花,一股幽香缭绕。

    她突然好想知道,阿妈见到她时,是什么感受。

    她们都是被欺骗的女人,但若真坐在一起,肯定不会聊那个男人。

    阿妈会和她说,米尔村的石榴花开了,很漂亮。

    她会和阿妈说,石竹村的竹子林高了,很葱郁。

    然后她们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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