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机

    保镖过去开了门,尴尬地扭回头来:“林公子,是……肖公子。”

    肖生煦拎着酒瓶挤进来:“哟,林渐,你也搁这儿呢,干啥啊,这么多人,欺负小妹妹?”

    林渐磨了磨牙,酒瓶子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砸出响来,碎片混着酒液飞溅。

    “肖生煦,怎么哪都有你?上次那亏,你还没吃够是吗?”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咱们还有笔账没清完呢,”他走近林渐,把酒瓶重重往桌上一放,“上次砸我店的钱,我看你爸面上不和你计较,这次怎么着,也该结了吧。”

    陈琬胃里还是犯恶心,耳朵里一个劲地耳鸣,像是在耳蜗塞了只蝉,感觉两人的谈话模糊又遥远。

    “哈哈哈,你们看,他还来找我要钱,”林渐笑着看了看左右,倏地变了脸色,“愣着做什么,赶紧抓起来啊!”

    保镖迅速动了手,但肖生煦也丝毫不让,抄起酒瓶就是哐哐两下,陈琬全靠求生意志撑着,拉着许悦站起身,随手拿起果盘投向门口的保镖,往外冲去。

    保镖先是被果盘打中鼻子,挡住几秒视线,但随即抓住一人的肩膀,手腕一扭便拖进去。

    陈琬瞬间松了许悦的手,把她往外一推。

    许悦踉跄几步,反应过来,咬咬牙,也不回头,直接往外面冲。

    报警,报警,找祁行……

    陈琬被拖了回去,肖生煦一回头,又瞥见她,低声骂了一句。

    “哟,你搁这儿英雄救美呢,倒整得我像个恶人了。”一旁的保镖递上根烟,喂到林渐嘴里,他轻轻叼住,一簇火苗又靠近来,给他点上了烟。

    五六个保镖在这儿杵着,陈琬明白,绕是肖生煦有通天的本领都打不过,他必然是留有后手的。

    “对不起啊,陈琬,我这下真没辙了,”他看出她的想法,摇了摇头,“只能等祁——”

    “别聊了,肖公子,反正咱们家长辈也都认识,就不玩刚刚那些跪来跪去的玩意了,”他吐了口烟圈,“你这相好也不是惹我的人,要不你们就当面——”

    他话没说完,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艹!你多大人啊,还玩告家长那一套!”

    肖生煦无辜地眨了眨眼,拉着陈琬坐了下来,端起还算得上完整的另一份果盘,开始看戏。

    “喂,哥,诶,我在外面玩呢,一个人,哎,恰好碰到了肖生煦,我俩就一起作伴了……”

    “谁给你打电话?祁行?”林渐狠狠瞪了肖生煦一眼,扭头又换上乖乖好儿子的语气,“我能闹什么——什么!他马上过来?好好好,我就在这等着……”

    他输出各种甜言蜜语,但看起来还是没少了一顿训。放下电话,他简直有些气不过:“你好端端找祁行干嘛?知道你们哥俩好,可我认识他吗?整得你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你对象也没受多大委屈呀……”

    “不是我对象,是祁行的,”肖生煦正名,“还有,她身上多重酒味你当我闻不出来呢?”

    “才半瓶,也没灌多少啊……”

    “诶,你是不是——”

    突然,门口又传来叩门声。

    经理扶着许悦,又走进来:“那个……林公子,刚刚祁先生打电话过来,说——”

    “知道了知道了,”林渐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烦死了,靠!他不就做生意有点成绩吗,一个二个的都对他俯首帖耳的……”

    经理尴尬地笑了笑,只装作没听见,把许悦扶到陈琬身边放下,自己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

    “算我倒霉……你还搁这儿杵着做什么,出去!”

    经理顶着压力,低了头:“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在也能比那些不懂事的提供点更好的服务,您有什么事唤我就行。”

    林渐闻言,冷笑一声,偏过头去。

    没几分钟,祁行赶过来了。

    他一进门,便看到歪头靠在沙发上的陈琬,皱着眉,脸颊很大的两团红晕。

    他走过去,弯下身子闻了闻,问肖生煦:“喝了多少?”

    “这小子灌了半瓶白的——在我那儿可一点没灌啊,她自己点了柠檬水。”

    祁行脸色本来就不好看,这下沉得更厉害了:“灌了半瓶白的,你们都不知道送人去医院?”

    经理掉下几滴冷汗来:“我马上叫人——”

    “不必了。”祁行弯下身,把陈琬拦腰抱起,又看了眼肖生煦,后者忙扶着许悦跟上来。

    他往外走着,半只脚踏出了门,才想起还有个林渐:“你最好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可不想还打电话让你哥去抓人。”

    陈琬迷迷糊糊地上了车,混混沌沌地到了医院,洗胃的时候瞬间清醒了。

    几米长的管子插进喉咙,冰冷的药水冲洗着胃的内壁,她止不住地反胃,吐的也不知是血还是酒,或者二者兼有。

    祁行紧紧攥着她的手,握得很用力。

    仿佛难受的是他。

    时间特别漫长,她也分不清过了多久,总觉得天要亮了。

    洗胃终于结束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经了大病,整个人都虚脱了,浑身瘦了好几斤。

    祁行还是攥着她的手,喃喃自语:“没事了,没事了。”

    陈琬看了看祁行,回握住他的手,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次进医院了……陈琬睁开眼时,想着自己最近这些事,总感觉流年不利。

    她动了动,却发现右手被紧紧攥着,偏过头,看到一张睡着的侧颜。

    那双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做了噩梦。

    陈琬伸出左手,轻轻抚过他的额间,掌下的皮肤微微有了些岁月的粗砾感,像是芙洛斯岛海边细腻的沙粉。

    眉下微微泛青的眼皮掀开,睫毛扇过她微垂的手腕。

    “你醒了,”他抬起眼,黄绿的眼珠扫过她落在眉心的手,“感觉还好吗?”

    “昨晚难受,但现在不难受了,”她如实回答,微微歪过头,“你……要不要去睡会儿。”

    “没事,对不起,最近公司事务堆积得多,这些天都在加班,赶来晚了些,”他揉揉眉心,直起身来,“林渐那件事——”

    “让他找许悦道歉吧,”陈琬扭过头,“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祁行点点头,垂下头,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

    【让林渐去和许悦道歉,之后给他灌几瓶酒,送他去洗胃。】

    “我能走了吗?”

    祁行抬起头,愣了几秒:“可以,你觉得没事就好。”

    陈琬下了床,收拾了随身物品。她不想每次聊一些重要的话题时都在医院。

    “你想去哪儿?”

    “去吃点儿东西?”陈琬想了想,开始搜索附近的餐厅,“你是不是很忙,有时间吗?”

    “今天还好,不过你的胃可能还需要养一段时间,”他悄悄瞥了眼陈琬的侧脸,对方还专注地看着餐厅的评价,“要不……去我家?”

    “你会做饭?”陈琬总算移开目光,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

    “还好,”祁行抿了抿唇,“家里刚好还有些食物。”

    陈琬想起昨日肖生煦的话,点点头,她正好想去看看,那所谓“朋友”吃的安眠药。

    渌湾离这儿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你这些天睡得怎么样?”陈琬走进门,不经意地问道。

    “还不错,”祁行给她拿了双新拖鞋,“进来吧”。

    陈琬走进去,看起来很简单的装修,黑白色调,和她记忆里祁行的气质不太相符。

    “这是客厅,那边是个小餐厅和厨房,再过去就是卧室和书房了,一人居,当时也没设计什么。”

    “可以进去看看吗?”

    “你随意,我给你倒杯水。”

    陈琬推开书房,与外边不同,里面是温暖的木板色调,棕木色的书架上整整齐齐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不过都是经济商业一类的,她不感兴趣,只随意扫了一眼。

    书桌上摆着电脑,旁边墙壁上还挂着些照片,似乎是他以前拍的照片。

    世界各地的,有葱郁的热带雨林,也有空旷的雪地。

    “喝点儿温水,”祁行走进来,看她正在玩赏这些照片,笑了笑,“我这儿还是太无聊了,你等等,我给你找找——这个!”

    他从书架的角落里翻出一本相册集:“这也是以前拍的照片,我最后……是去了这片密林探险。”

    他话语中顿了一下,似乎也没想提起那段时间,陈琬看到照片,心下了然。最后,是和她失联的那段时间吧。

    他说与朋友去一块原始森林,出来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很漂亮,”陈琬翻了翻,里面很多都是她羡慕而不可及的地方,“你后面……为什么回来了?”

    “因为家里的要求吧。”

    陈琬突然想起,祁行似乎是他们家唯一的孩子。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就在嘴边,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先看,我去煮粥。”

    他笑笑,放下手中温热的水杯。

    陈琬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他有种难以名状的疲惫。

    这周,他应该很累了,前些日子陪着她到处跑,不知落下了多少事务。

    陈琬放下相册,其中一张照片却没装好,飘到了地板上。

    她蹲下身,在捡起照片的瞬间,看见了一个尘封的盒子。

    里面是许多个白色的药瓶,有一瓶满的,但绝大多数是空的,以及……她五年前见过的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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