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瓶意味着什么,陈琬当然知道。
但看到相机,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厨房里传出些米粥的香味,祁行端着小瓷碗,放到餐桌上,取下围裙。
“陈琬,吃饭了!”
书房里没有声音,他推开门,正想着人是不是跑别的地方去了,却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咔嚓”一声。
陈琬举着相机,露出的一只眼睛弯弯,带着些调皮的笑:“祁行,我还没给你拍过照片呢。”
祁行笑笑,视线却瞥到相机的型号,突然想到些什么,睁大了眼睛。
“这相机,你是从哪儿……”
“这个盒子里,”陈琬指了指,抬眼悄悄观察祁行的脸色,“还有一些没吃完的安眠药。”
“我原来有些失眠,不过现在不吃了。”
“失眠嘛,很正常,”陈琬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哽塞,清了清嗓子,“我也有过,不过当时吃的是褪黑素的软糖。”
她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过去,放下相机:“吃饭去?”
祁行点点头,看了看角落里的盒子,将门掩上。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继承家里的产业?”祁行煮的粥很简单,为了照顾她的胃,几乎没加什么料,煮得又稀又烂,但带着大米原始的香味。她一勺一勺地喝着,还不时被祁行盯着,提醒她小心烫。
“也许吧。”祁行低着头,慢条斯理地陪她喝着粥。
“不过……琬琬,我好像真要被困在这里了。”
他抬起头,笑着看向她,眼睛明明是弯弯的笑眼,可陈琬看得分明,拿黄绿色的眼珠里,分明含着琥珀浆。
她吃完最后一勺,擦了擦嘴,跑回书房,举起相机。
“祁行,要不,我带你跑吧!”
祁行还坐在餐椅上,听见这话,抿唇笑了笑。
陈琬还没完全达成五年前许下的豪情壮志,祁行却也中途放弃了。
但命运冥冥之中,又让他们相遇,让他们在柴米油盐中,打开了这台相机。
陈琬掐了掐手指:“我还有三个月的假期。”
祁行点点头:“反正我都要逃跑了,不管几个月的假期,我都有。”
两人匆匆收拾好行李,订了最近的一班飞机,也不管它是飞去哪的,狂奔着到了机场。
陈琬的心脏怦怦直跳,这太刺激了,拐走比旦有名的商界精英,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干。
她看了看身旁的祁行,心里默默想着,应该也会是最后一次。
登机的提示已经在广播中响起,他们飞速跑向登机口,祁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怎么了?”陈琬心下紧张,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
祁行摸摸她的头,按下接听。
“爸,妈,我在机场,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我要跑路了,公司就还给你们了。”
说完,他不等对面二人什么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两人在最后一秒登上了飞机。
陈琬的心跳还是乱的,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不妥来:“你爸妈那边……没事吧?”
“没事,”祁行打开飞行模式,“六年前,我也是这样跑掉的,他们应该早有准备。”
陈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祁总监,你很叛逆嘛。”
“那还是比不上琬琬,”他心情极好地翘起嘴角,“能带着我逃跑。”
陈琬放下心来,无论如何,他们已经跑掉了,不如安心去享受一段自由的时光。
“对了,我们这班飞机,是去哪的?”
祁行无奈地摇摇头,翻出了机票。
“法兰。”
两人再落地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他们订下附近的酒店,先是睡到凌晨,好好调整了时差。
再次出门时,已经是晚上了。
法兰与比旦拉善相距甚远,多是金发碧眼的西方人,以浪漫闻名世界,具有独特的异国情调。
他们简单用过些易消化的流食,漫步在法兰河畔。
法兰河清澈秀美,河畔林立着各式的酒馆,灯光昏黄幽静,倒映在河面,似覆上层朦胧的面纱。
不时有渡轮漂泊其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传来渺茫的琴音。
“要不要上去逛逛?”祁行与她坐在码头边吹着河风。她的发丝飞扬,撇在耳后,听到这话,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这是可以随意上去的吗?
一辆渡轮停靠岸边,不少人下了船,又有不少人登了上去。
“这是商业性质的渡轮,商家在上面举办些酒会、舞会,付了入场费,便能上来。”
陈琬点点头。祁行靠在她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喷洒下来,覆盖了晚风的凉意。
渡轮又开起来了。内部是宴会大厅,摆着各色的美酒美食,但陈琬都吃不了。也有不少人在围在一些角落里,看起来像是赌桌。
陈琬有些好奇,她走近看看,桌边几人正赌着骰子。
“你会玩吗?”陈琬偏过头去问他。结果出来了,有人欢喜有人忧。
祁行去换了少量的筹码,递给她:“你试试,可别陷进去。”
陈琬点点头,紧接着一局,她压了大,祁行压了小,两人站在赌桌两端,相视笑笑。
他们对于金钱没有太多欲望,因此也只当是场运气的游戏。
场边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屏息凝神,望着舞动的骰子。
封闭的水晶盖一打开,顿时爆发出大片的欢呼与唉声叹气。
四、四、三,总点数十一。
“你赢了。”祁行走过来,看她捧着满手的筹码,笑得像春日在树梢蹦蹦跳跳的小鸟。
“分你一半!”她大方地朝他怀里一撒,填满他输得精光的怀抱。
祁行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轻轻凑过去:“谢谢大方的陈小姐。”
陈琬抿了抿唇,害羞一笑。
两人赢了也不留恋,径直把筹码换了回来,走进大厅中央。
不少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互相贴着身子,跟随音乐轻轻舞动。男女三三两两,互相搭讪,双方轻轻贴上对方的面颊,握上对方的手,开始了优美的舞蹈。
“法兰似乎有贴面的礼仪?”陈琬扭过头,却发现祁行正盯着她看,她摸了摸鼻尖,抬起手肘,轻轻搡了他一下,“你看什么呀,和你说话呢。”
祁行刚回过神,却有一个蓝眼睛的人直直朝陈琬走了过来。
“小姐你好,我是史密斯,请问能否邀请你跳支舞呢?”
陈琬刚想拒绝,祁行已经冲对方摆了摆手。
“这位小姐已经答应我了。”
男人抱歉地点点头,离开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陈琬微微抬起侧脸,想逗逗他。
“那你想和他跳舞吗?”
陈琬没说话,只抿着唇,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祁行偏头笑了笑,伸出手,朝她挑了挑眉。
陈琬把手背到身后,明知故问:“干嘛呀?”
“邀请陈小姐跳支舞。”他被她这副模样弄得又心动又无奈,拉长了语气,把手又往前递递。
陈琬把手覆上去,却猝不及防,被祁行一把拉过,整个人撞进他宽大的怀中。
耳边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分不出是谁的。
上方人压下来,侧脸凑到她的脸侧。
“琬琬可别忘了,还有舞前的贴面礼。”
他的脸朝自己滑过来,越来越近,陈琬感到手心有些冒汗,也不知祁行察觉到了吗。
脸颊贴上一片光滑的皮肤,同她一样,也是微微带着热意。陈琬只觉得右脸更热了。
接着是左脸,他又贴过来,似乎很自然,但陈琬听到了耳边略为急促的呼吸声。
似乎有几个法兰人在看他们了,她不自觉捏紧了对方的手。
“祁行……”
“嗯?”祁行朝右偏过头来,嗓音有些沙哑。两人脸颊相贴,对方饱满的嘴唇恰好擦过她的嘴角,微微的磨砂质感。
也很软。她有些不确定,试图确认究竟是什么感觉。
几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传到耳边,她很明显地听到了“那两个东方人”的字眼,猛地后退一步。
“那个……对不起,我,我有点紧张……”
祁行拍拍她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没事,不着急。”
两个女人走过来,仗着是法兰语,肆无忌惮地聊着天:“那个东方男人真是个流氓。”
陈琬一下子被逗笑了,看了看祁行尴尬的脸色,扭过头去,用一口流利的法兰语澄清道:“他不是哦。”
法兰女人没料到背后议论人被当场戳破,对视笑笑,隔空敬了他们一杯酒。他们都没拿酒,那两人便自己喝了。
窗外突然响起巨大的声响,陈琬回过头,看见了盛大的烟火。
“好漂亮!”她刚惊叹完,祁行便牵起她的手,拉着人往船舱外跑。
陈琬回扣住祁行的手指,在夜风中看着他的侧脸。
船舱外的河风很大,甚至有些凉。但烟花绽放在头顶,一瞬后,又化作无数的星子落下来,消失在他们似乎触手可及的地方。
璀璨转瞬即逝,夜空又恢复成各种被暗红暗□□光污染的平静。
陈琬有些遗憾:“人造的事物似乎都无法永恒。”
“但自然是永恒的,人类的创造作为其中的一部分,某种程度上,都留下了恒久的记忆。”
“祁行,我们下一站去哪?”
“去草原,去冰湖,去雪山,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千奇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