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见这小东西可爱得紧,饶有兴致地戳了戳它的小帽子,萌物抖了抖,一双小蹄子差点儿没站稳,浑身一激灵竟炸出一群晶莹的小灵种来!
灵种散落一地,不过眨眼的工夫,便幻化成数十只一模一样的小粉蘑菇,只是个头比手上这只小了些,在地上蹦跶着,叽叽喳喳,叫人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小蘑菇,你是灵还是妖呀?”
“嘻嘻,嘻嘻,你愿意跟我玩儿嘛!嘻嘻!”小粉蘑菇说着便跳下去,往万灵藤的藤根底下钻,没有眼睛的小东西看起来一点也不怕磕着碰着。
司清这才发现藤根下藏着好多小粉蘑菇,一窝一窝地集结在一起,泛着荧光的万千灵种在昏暗中将万灵藤的根脉铺展出来。
“主人!这些蘑菇好肥美!唤儿可不可以串起来烤着吃呀?”容唤拎着不知从哪拾来的陈旧布袋子,捏起一只又一只小粉蘑菇朝里扔。
“你确定这蘑菇……”未等司清把话说完,“咻——”的一声,两根斑驳的藤条瞬间围上狐狸,控住他后一点点收紧,吓得狐狸手上一抖,一袋子蘑菇掉落。
“嘻嘻,嘻嘻,你愿意跟我玩儿嘛!嘻嘻!”吵嚷着窝回藤根底下。
“喂!喂!老藤妖!放开我!”狐狸使了全身的劲也挣不脱藤蔓,忽地,脚下一空,竟被万灵藤拖至半空,就这么晃悠悠地——吊着。
“嘤嘤嘤主人救救唤儿!呜呜呜呜呜……”狐狸挣扎得累了,四肢无力地下垂。
司清倒是不慌不乱,方才她探过这万灵藤的气脉,修炼万年的仙,早已入寂无之境,无怨气,无劣根,无所求,多半是生活太无趣,逗逗小狐狸。
“哈哈哈哈谁叫你贪吃呢?”不过,本座有些乏了,还是赶紧把事办完早点回去得好,“行啦,您要是捉弄他捉弄够了,就把他放下来可好?”女人朝万灵藤说道。
“咳咳,主人,咳咳,好久不见,咳咳……”藤根底下传来熟悉的声音。
“咳咳咳!小家伙别捣乱!”万灵藤树洞内出现一团青色的光晕,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位白胡子老头的轮廓。
“姑娘这些年过得可好?咳咳……”白胡子老头伸出一根墨绿藤条,欲靠近司清,不知怎的又收了回去。
司清全然不记得自己这两世何时来过此处,也确定未曾见过万灵藤,这话问得……
“您见过我?”
“人神鬼道,缘结因果,生生世世劫,忘了也好。”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司清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什么生生世世劫?”本座生生世世有劫?这么不吉利的话也能说得出口?
万灵藤似乎不愿多说,只见它再次伸出一根藤条,攥着一支簪子递到司清面前,“姑娘,这支灵藤金簪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司清接过簪子,指尖触碰到它的那一刹不慎被簪尾刺出一滴血,那簪子被一股灵力催动,玄色光晕将其包裹,徐徐没入女人青丝间。
“呵,还真是本座的簪子?!”活得太久就是忘性大,四海六界都落下些东西。
“谢啦!敢问藤仙,这些小蘑菇是什么物种呀?本座怎么从未见过此种灵妖?”从刚才到现在这些小蘑菇一直在重复同样的话,若是有灵识的灵或妖,应当有自己的语言体系。
万灵藤轻抚自己的藤须,咯咯笑了两声,“它们是我的仙识种,万年来我独自在这守着古藤林,无趣得很,养些小东西解解闷罢!”
“仙识种?就是传说能存放宿主记忆的灵种?所以它们念叨的那些话……”
“是老身的回忆。”
“嗯,倒也是个解闷的法子,往后本座得了空也来陪您聊聊天!”大抵是女人娇俏的模样逗乐了老藤仙,它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老身一直在这,等着姑娘光临!顺便问一句,姑娘这是要去墓林?”
“是的,不过这入口实在隐蔽,您可方便透露?”这老家伙肯定知道。
老头并未回答,只须臾便收回那团青色光晕,身遭盘旋的藤条也被尽数收回,司清头顶上方的天空被一点点揭开,光线洋洋洒洒闯进来,双眸一时逞不过强光便抬起粉袖遮挡。
待逐渐适应光亮,她抬眼便见万灵藤身后竟藏着一条平坦小路,不远处就是医仙墓林。
欣喜染上眉梢,“多谢!”旋即——
“啪——”“哎哟!”藤条松开,狐狸恢复自由身。
“……”
“姑娘,愿平安。”身后传来万灵藤的声音,它似乎藏着些话,不过,来日方长。
“多谢!后会有期!”
……
医仙墓林地处浮光城北郊,于金灵山阳面,墓碑规整地排列在山坡上。
六界医仙死后魂归草木,仙识永世尘封于墓碑边上的愈魂树中,此树常青,镇守医仙棺椁。
一碑一木,一木一仙。
“唤儿,待会儿本座去取泣灵碎片,你找个僻静地练练仙术,此地吸收日月精华,又得众医仙医术仙力增补,与你心脉相合,是修炼的绝佳之处。”
“唤儿明白!”狐狸一溜烟儿便没了影。
嘱咐完小狐狸,司清往墓林深处走去,一座悬塔深藏于墓碑与云烟之中,今日恰逢晴时,悬塔全貌几乎清晰可见。
若没猜错,医仙墓林应当也有守墓者,可是自己入林已有半炷香的时间,四周怎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守墓人何在?!本座有要事相询!”女人凝神聚力,玄鬼之气霎时间席卷方圆百里,百里传音,那暗中之人定能听见。
然,待玄鬼之气消散,未有回音。
“哼,本座就不信你不出来!”真耽误本姑娘回城喝酒的时间!
女人左腕一拧,千斤重的锁链鬼鞭绕腕两周,循着鞭尾拾级而上的鬼气逐渐环绕全身,愈发浓重,旁边几棵愈魂树闻动幻化出结界,保护墓碑。
“你这悬塔别在这晃悠了。”像是抓到有趣的猎物,女人的笑意愈发深诡。
“啪——”鬼鞭犹如妖魔爪牙,在悬塔侧缘落下狠狠一道,塔身震颤不已。
依旧没等到该来的人。
“唉,麻烦。”
“啪——”第二道鬼鞭毫不犹豫,在塔身正中直直烙下一印,若再不出现,这塔可扛不住第三道鬼鞭。
怪不得老仙常说装睡的人叫不醒,那本座就打到他醒为止!
司清腕间青筋暴起,正要扬起玄鬼长鞭给悬塔一个痛快,忽地传来一阵喘息声。
“呼……住——住手!别……别打了!”
来者竟是个熟人!
“鹤期伯伯?怎么是你?”司清不动声色地收回鬼鞭,手里干干净净,腕间只有一串珠玉叮当作响,妥妥的粉衣温婉少女。
男子鬓间两簇白丝此时稍显凌乱,喘着气道:“哼!你还认得我这个伯伯哪!本仙站岗的悬塔都快被你的鞭子打烂了!”
明明是怪罪的语气,可他眼里并没有流露出半分恼意。
“嘻嘻……”司清面对男子,一步一横挪动身躯,欲挡住身后的悬塔,见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左手一挥,灵力玄动将悬塔还复原状,“哎呀,没有的事儿!”
风鹤期,四海六界医术最高的医仙,一生救死扶伤无数,本该荣袍加身,万世景仰,可惜……
“可惜您什么人什么鬼都救,天箓将死之人、亡命之徒、万恶罪臣,没有您不救的。”林中小亭,二人沏了壶茶。
“哼,医者眼里只有病人,天箓它懂个屁!”风鹤期一脸不屑。
“哟!是是是,那您怎么到这来了?”世间医者皆云游四海,行医六界,终日守在一处哪也不去的医仙,不是死了,就是被贬。
“本仙活得太久了,也逃得累了,自行投案,做只堕灵,安安稳稳过完这三百年,然后做只逍遥鬼,自在!”男子眸中满是淡然,那些过往功名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只在乎内心。
司清抿下一口清茶,“鹤期伯伯,这么多年您一点都没变。”
风鹤期瞥了她一眼,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哦?你倒是变了不少。”
女人捏着茶杯的手一顿。
“当年你急急忙忙来找本仙,求本仙救救鬼主苍岘,那段日子你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白天是鬼道大祭司忙里忙外,晚上还盯着点熬药煲粥……”
话语间,男子试图从司清神情中探寻什么,未果,“那时你满心满眼都是他,都是你的祭司使命,你的冥魂祭奠和万鬼超度,如今你眼里空空如也。”
司清一愣,转而笑道:“都过去了。”
男子点点头,末了还不忘补一句:“还不是跟我一样,是一只活不过三百年的堕灵。”
“你!”这么多年这人说话怎学不会委婉些!
“话说回来,你和苍岘后来怎么了,怎么三百年间你们二人都无声无息?”风鹤期平日里除了喜好钻研医术,另一大喜好便是八天下之大卦!
司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没名没分的,自己一厢情愿付出的那几百年没有任何结果,这么丢脸的事能不能不要再提?
“咳咳!”女人清了清嗓子,“本座可不了解鬼主之事!”
正事要紧。
“诶?不对呀……”不等风鹤期继续追问,司清出声打断道:“鹤期伯伯,我这次来是想跟您打听泣灵碎片一事。”
男子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