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鹤期若有所思,“泣灵碎片……你寻它做甚?”
司清做事素来不愿与人多做解释,只说了句“我自有用处”。
虽熟悉她的性子,不继续追问,但这碎片事关重大,风鹤期思量再三道:“金灵山谷中有一神草,名曰‘愈痕芝’,通体赤红,由血族医鬼镇守,你去带一株愈痕芝回来。”
“这倒是不难,大伙儿都是鬼,应该不难打交道,不过这跟碎片有何关联?”司清不解。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日落之前必须带回来,不然山谷结界开启,你想出来可就难咯!”男子玩弄着白丝,语气却严肃得很,让司清不得不重视起来。
“行,本座去去就回!”女人起身催动灵力,眼下这时辰光靠走可来不及,临走前不忘留一句:“那狐狸崽子您可帮我照看好了!”
“……”
片刻后,金灵山谷内。
谷间细流,溪水澄澈,水面晃动着一团团金色光晕,应是从水下折射而上,这金灵山当真是块风水宝地,四海罕见的金鳞鱼妖竟在此溪流中汇集。
数量之多,待天色全暗时宛若银河。
司清沿着溪流步入山谷深处,忽嗅得一股鲜血的气味,越靠近谷底,这气味越浓郁,与寻常血气不同,这气味中暗含一丝药香,除此之外……
鬼气?!
踏足谷底,便可见地上生长着的赤色神草,周遭被玄气包裹着,应当是看守者为防盗贼所设下的结界,司清并未将此结界放在眼里,径直走近愈痕芝。
倏地,脚下传来一道强烈的桎梏,低头一看,是一巨头赤蟒,蛇尾将女人脚踝死死缠住,冰凉的蛇皮一点点紧收着,似乎只要她再往前一步,双腿就会被这巨蟒捏碎。
“呵!”女人腕间的鬼鞭松了松筋骨,稍稍侧过脸去,媚眼一瞥,“血族医鬼怎么混到不敢见人的地步?竟让一只小小妖宠来糊弄本座!”
嘲弄的口吻伴随着渐升的鬼气,叫人听了不寒而栗。
“呵呵呵呵呵呵!婼婼,回来!你可别吓到我们的……小美人儿。”医鬼也是医,怎么说话如此诡异,甚至还有些,油腻。
司清默不作声,只是垂眸把玩着自己的鞭子,待巨蟒退下,一双破旧布鞋出现在视线中。
女人抬起目光看清来人,半身蛇皮,身高五尺,身披道衣,却不将腰带系紧,袒露着胸脯,耳垂肥厚下垂,光头。
是一只佛身的血鬼,那半身赤色蛇皮倒是有几分袈裟的样子。
“小美人儿,你是不是迷路了呀?”血鬼油腔滑调的做派令司清身遭的鬼气隐隐动乱。
“本座来取一株愈痕芝!”
“愈痕芝五百年才熟成一株,眼下只剩一株了,放眼四海六界多的是人鬼妖神愿意花重金换取,不知小美人儿愿意出多少呀?”血鬼咯咯笑着,生得慈眉善目,若能闭嘴看得还顺眼些。
女人嗤笑,“呵!多少灵石?你开价吧!”他终日守在这山谷中,要钱可没有大用,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不其然,只见那医鬼摇摇脑袋,“小美人儿,你真是不解风情!谈钱多伤感情嘛,本医看在你我有缘的份儿上,要不这样——
你留下来陪本医一晚,本医就将这愈痕芝赠与你,如何?”
“嘶,你这鬼甚是恼人!”语罢,鬼鞭震慑山谷,医鬼身旁那条巨头赤蟒脊背蛇皮绽裂,鲜血咕嘟冒着,蛇骨依稀可见,吓得这小妖宠一扭头逃回窝去!
“嘤嘤嘤,主人您只说让我吓吓美人姐姐,没跟我说这美人姐姐下手这么狠哇!”
“……”
见爱宠受伤,血鬼暴怒,一双佛眼方才还尽显“慈爱”,此刻血丝爬满,两腮牙关紧咬,双拳紧握,倏忽间血鬼玄气充斥整个谷底,一道赤痕箭影直直朝司清面中梭去!
不等那暗箭击中,女人倩影变幻,鬼鞭朝血鬼方向狠下一道死手,暗箭不攻自破!
可惜竟让那血鬼躲过一鞭,只见那血鬼虚影穿梭,在女人身周一丈内布下阵法,口中念着某种符咒,若是寻常人鬼神多半会被困住入定,灵识涣散,不过——
司清以玄鬼之气作引,探入阵法八系,似是看见了什么,为证明自己的猜测,左腕骤甩,鬼鞭原地震出一道裂痕,女人腾空破阵!
血鬼一惊,“怎会!——”
不等血鬼反应过来,女人如鬼魅幻影,已至其面前,双指控住其鬼魄身躯,置于印堂间一探,眉间皱褶舒展,旋即后退三丈,收回鬼鞭。
“原来是血族的孤魂弃鬼。”寻常神佛道士无法超度之,若运气不好,只能永生永世游荡,不入轮回,不得往生,无棺椁仙冢,无后人祭奠。
那血鬼似乎并不惊讶,“是又如何!”方才破阵,让鬼力本就低微的他元气大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见女人并无杀意,连忙歇在一旁喘口气。
“你既出身血族,又有一手好医术,怎会沦落至弃鬼?”
“与你何干?”血鬼脸色一白,大抵是戳到痛处,不愿提及。
“若本座能渡你呢?”显然,这是一只幸运的弃鬼。
血鬼瞅了她一眼,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渡我?世间无人鬼神能渡我!我已在此游荡数百年,孤魂野鬼一只!姑娘怕是说笑呢。”
嘴上说着不信,眼珠子却骨碌转着,得渡飞升,步入轮回,是世间孤魂野鬼的夙愿。
日薄西山,天色渐晚,时间不多了。
“懒得跟你废话!遇见本座,算你走运!”司清屏息闭气,聚力丹田,唤醒祭司心魄。
野鬼安长眠,孤魂祭乾坤。
女人颈间神鸦之印灵动,数十只幻鸦显现,于半空中摆出一道灵阵,此阵上方灵符显化,图样诡异,弥散着玄光鬼气,那灵文似魔咒,又似神语。
血鬼心下大惊,瞪大了一双佛眼,“渡灵祭?!”
那美艳祭司嘴角上扬,纤手一挥,灵阵变幻至血鬼天灵盖上空,一团玄气从阵中缓缓溢出,随着白光幻鸦将血鬼包围。
“这……这是?怎么会……”血鬼只觉浑身痛感逐渐消散,体内弃鬼浑浊之气渐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却久违的圣体仙气。
见时机成熟,司清脚尖一点,顺势腾空而起,眉间显现一枚玄色花印。
鬼道祭司自幼习渡鬼祭术,神识之中比其他人鬼神多出一只阴阳祭种,可渡鬼,可炼妖,可化魔。那枚花印便是阴阳祭种的幻身。
“阴阳鬼祭,仙渡灵生!”司清催动祭种,花印震颤中变为至纯玉白,渡灵祭成!
血鬼四肢扭曲,似乎有何物欲冲破这具躯体,仙光从那赤色蛇皮中倾泻而出……
佝偻血鬼的原身竟是身材高大挺拔的俊美医仙?!
仙光趋微,“扑通”一声,男子跪到司清面前,叩首道谢,“多谢祭司渡灵之恩,待歃更轮回往生,了却血族旧事,愿永世追随祭司!效力终身!”
话语间宽厚的臂膀微微颤抖,一时之间难掩渡化成真的情绪,抬头望向女人时,右眼眼角有颗泪珠随汗水滑落。
“歃更?血族质子?”五百年前血族内乱,作为质子的歃更勾结妖族乘虚而入,血族痛失五万臣民,四海皆知。
“正是在下!”男子全无隐瞒之意。
“今夜子时,是步入轮回的良机,你莫错过了。”司清并不在意四海六界的传闻异说,她要渡谁,阴阳祭种自会感应,史书天箓不过是一摊废纸。
歃更很是意外,都说祭司坚守正道,不渡恶灵,至少人神妖魔的祭司皆是如此,可眼前这位似乎大相径庭。
“这是今年结出的愈痕芝,请祭司笑纳!方才多有得罪,歃更给您赔不是!”男子恭恭敬敬地将愈痕芝奉上,与刚才阴险狡诈的血鬼判若两人。
司清接过愈痕芝,桃花眼波光艳溢,目光在他脸上流转,“长得还算漂亮”,歃更哽住,好直爽的女子,可这女子话锋随身躯一转,“祝你重生愉快!后会无期!”
歃更回首,想多看女子一眼,可那股玄光鬼气早已消失在日暮之中。
——
“小狐狸,你知道你主子跟鬼主那档子事儿吗?跟本仙说说呗!”风鹤期嗑着瓜子,看着一旁烤鸡的火候,目光幽幽盯着容唤。
狐狸趴在炭火旁,凝视着烤鸡口水直流,瞥了风鹤期一眼,“知道又如何?知道也不跟你说!”
“两只烤鸡!”
“……”
“三只!”
“……”
“五只!不能再多啦!”司清怎么把这小狐狸的胃口养得这样大?!
“唔……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狐狸咬了一大口鸡腿肉,继续道:
“我只知主人被贬之后,苍岘将鬼主之位传给他的弟弟苍溟,便不知所踪。我曾偷偷潜进他的寝殿,里面还摆放着主人的好多画像呢!真香!”没说两句话满嘴都是油。
风鹤期摸摸自己胡渣,道:“这么说他们二人相互之间是有情的,本仙还以为是你主子单相思,可惜了!估计你主子被贬,他伤心欲绝,本仙当年还想着喝他俩的喜酒呢。”
狐狸不置可否,大抵是想起什么,说道:“当年是有情,可主人后来不知怎的,对鬼主愈发冷漠,如今对他更是只字不提,可能腻了吧!毕竟六界美男无数。真香!”
风鹤期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唉!”像是悲痛又惋惜的样子,“真是可惜了这天造地设的一对!”
“要不您跟他天造地设一下?”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