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心

    闻声便知是司清回来了,风鹤期满脸堆笑掩盖心虚,仿佛换了张面孔,将刚烤好的鸡肉送到她面前,“嘿嘿嘿嘿,我们姑娘回来啦!饿了吧?趁热吃!辛苦啦!!”

    从前也是如此,这位长辈喜爱摆出一副不正经的做派,但做的事总归是照顾她的。

    女人看着那飘着香气的蜜色烤鸡,尚且冒着热气,眼底悄然划过一丝暖意,“喏!你要的愈痕芝。”将神草交给风鹤期。

    就着墨蓝的天色与昏黄的烛火,沉浸在烤鸡的油香味中。

    “那医鬼没难为你吧?”平日里风鹤期独守墓林,不怎么去山谷,偶然一次去那边采药,被那只医鬼和他的宠蛇扰得心烦,后来再没去过。

    女人嘴里鸡肉嚼得正香,“唔……他还不配为难本姑娘!”

    风鹤期失笑,“哈哈哈哈!也是,四海六界的人鬼妖神能耐你何?你不为难人家就不错啦!”见司清吃得有些噎着,顺手递了杯茶过去。

    “唔……谢谢伯伯!”风鹤期虽然八卦了点,狂妄了点,待司清还是极好的。

    司清无父无母,生来就是孤零零的鬼道祭司,修炼和祭司之任占据了所有的生活,苟活两世,真心疼爱她的长辈有二,一位是在祈云谷守冰棺时庇护自己的祈云仙人,另一位便是面前这位医仙伯伯。

    六亲缘浅,她只当是前世今生恩怨清结。

    ——

    正夜子时,医仙墓林,栖鹤居。

    两个时辰前,风鹤期让司清在寝居四周设下结界,说是泣灵碎片重见天日,赎灵印记之神力乍现,必会引发邻近堕灵异动,防患于未然。

    此时,司清站在屋舍门前,看守结界。

    一炷香前,风鹤期将她拦在门外,一脸欠地说:“小祭司,你别跟进来啊!虽说伯伯待你甚好,但这毕竟是本仙的寝居,男女授受不亲懂吧?你且在外等着就好!”

    于是,月黑风高,寒霜微露,司清就这么杵在门口愣愣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怎么这么磨蹭?”忍不住踢开一颗小石子。

    “砰——”屋内传来一腔声响,听着像什么东西磕碰发出。

    司清侧过脸贴在门边,噤声听察屋内的动静,“鹤期伯伯?”

    风鹤期沉默片刻,道“稍等,唔……快好了!”

    这语气怎听着不太对劲,司清尝试着将屋门推动半寸,不料一股混沌的血腥气味从屋内挣脱出来,包裹着些许药香仙气,大抵是压抑着什么。

    倏地,女人心脉焦躁起来,某种不安的知觉席卷灵识,右掌凝气一推,屋门大开,那股血腥气息几乎令人作呕,“鹤期伯伯!——”

    那人瘫坐在茶桌边,虚虚倚靠着桌缘,豆大的汗珠爬满额前鬓角,素来一袭白袍的仙人,胸口处不知从何惹来一滩暗红的血,沿着丝帛的纹理,如密布的蛛网一般,桎梏他的心间肉。

    疯了!莫不是疯了?!

    女人移步幻影跃过台阶,扶起风鹤期的臂膀,三指掐脉察探伤势。

    “愈痕芝已服下?体内可有异样?”胸前的出血口已被他自行止住,体脉平稳,除了失血略多导致有些虚弱外,司清并未查出其他异象。

    “服下了,多亏了它呃……才能将本仙心头的伤口愈合,嗯……休息两天就好啦!”风鹤期轻捂着胸口,努力地在嘴角扯出一抹笑。

    新伤初愈,必然是疼的。

    司清这才看见一把青玉短剑躺在他身侧,剑锋还残留着几滴血珠。

    “您为何不先告诉我?”女人满眸猩红,喉间苦涩,话音都嘶哑了几分。

    利刃,胸口,愈痕芝,结界,他早就算好了。

    风鹤期叹笑,眼尾不小心落下几道褶皱,他微微喘着气,将视线投向窗棂之外,浅棕色的眸子里月色婉转,划过几颗暗淡的星辰。

    司清头一回在这位不可一世的医仙身上看见苍老的痕迹。

    男人泛白的唇动了动,“本仙一点儿……一点儿也不愿意,让你看……看见小孩子不该看见的场面。”

    “本座活了几百年了才不是小孩子!”一滴泪没兜住,打湿了粉绣衣襟。

    “那也比本仙年小几百岁呢,咳咳——”风鹤期抬手,抹去她脸庞的泪珠,眼底浮现几分心疼,“没事儿的,这碎片取出来是麻烦了些,但有法子就无需担忧。”

    “哐当——”一块泛着翠色仙光的硬物从风鹤期手中脱落。

    “。”男人讪讪笑道:“本……本仙失血过多,手腕有些力竭,咳咳!”

    司清拾起碎片,指腹摩挲一会儿,感到些许湿意,瞧见指腹染上的红,神物竟也能沾染血气?

    “赎灵之印的碎片为何要以血肉之躯护存?”

    “依照天箓,堕灵乃罪孽之灵,赎灵印之功效在于超度堕灵,超度之法便是以四海六界中堕根最深者为引——以一灵,渡万灵。”

    司清深叹,拿出些纱布药酒,为他包扎,“当年就劝过您,少救一些乱臣贼子,您偏不听,这下好了,堕根都不知种了多深!”

    医仙撇撇嘴,“哼哼,本仙的事自己心里有数!”

    这身白袍红了近半,伤口又卡在心间,不知……

    “鹤期伯伯,这碎片当时是如何植入您心口?眼下取出是否会伤及性命?”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毕竟是活了上千年的医仙,有些记忆实在是久远,“嘶——小姑娘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轻点轻点!”

    “想早日痊愈您就忍着吧!”

    “咳咳……具体是多少年前本仙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年堕灵积怨深重,大闹六界,雪神不知从哪寻来了赎灵印,以自身神脉唤醒之,赎灵印分成三块,封印了堕灵三道。

    当时本仙已行医数百年,跟阎王抢了不少罪人,虽四海六界逃窜,躲得过人神鬼主的惩戒,却躲不过上古神的神脉追引。”

    说到这,风鹤期伸出双手食指,在胸前比了一道,“这么大!——这么大的口子!那道神引在本仙胸口划了这么大一道口子!这碎片便进去了……那会儿疼死本仙了!”

    后来,雪神销声匿迹,堕灵三道封印千年。

    最后一块纱布裹上,医仙的胸围整整扩了三倍,“司清,你这技术这么多年能不能有点长进!”

    女人清洗双手,白了他一眼,“本座就这手艺,丑是丑了点,暖和着呢!”

    顺手将那染了血的碎片洗一洗,接着问道:“眼下碎片现世,堕灵封印岂不是要破?”

    风鹤期拍了下脑门,瞳孔微震,很意外似的,“完了完了,这下咋办?本仙只顾着将碎片取出来给我们姑娘,竟把这事儿搁置了!”

    司清席地而坐,抓起茶桌上的茶点啃了起来,一脸玩味地看着眼前的老男仙。

    我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你演。

    半晌,见他演不下去了,女人大发慈悲开口道:“说吧!怎么办?”

    医仙不愧是医仙,上一秒还失血过多说话都没劲,这会儿脸已经涨红,血色不错。

    “咳咳!这个嘛,前尘医神,也就是本仙的师傅,曾私下跟本仙说过:

    ‘赎灵印藏于罪身血肉,可封印万灵;若其以罪身血肉为引,再次问世,则可仙渡天下堕灵!’”

    司清眸中光亮暗了又暗,明明料到了,心中五味杂陈,出口却是另一套语气:

    “哟!您是真的活腻了?本座说要碎片,您想也不想便剖心取出来?

    话可说在前头,即便如此,本座并非良善之辈,若您希望凭此让本座愧疚,给您养老送终,那趁早打消这种念头!”

    风鹤期闻言气得接连咳嗽几声,恼怒道:“呸呸呸!谁说本仙要死啦!”

    “以心间血肉为引,您还能活多久?”不然呢?

    “这碎片在本仙心间润养百年,早就将本仙血脉的一部分炼化进去,取出来也无妨。你只管拿去用便是!”听着确是这么回事。

    见他伤口体力皆恢复神速,司清的疑虑也打消了半分。

    次日一早,司清带着小狐狸与风鹤期道别。

    ——

    浮光城,回到城中正逢正午,艳阳高照。

    “主人,风医仙真要去云游?那墓林由谁护守?”容唤大清早一觉醒来便听见风鹤期跟司清的对话,意思是让司清之后无须来墓林寻他,他将云游四海,之后有缘再见。

    女人嘁了一声,大抵是昨夜睡得晚,打了个哈欠,慵慵懒懒道:“谁信他的鬼话,没了碎片,他活不长的,多半是觉得自己要归西了又死要面子,信口雌黄罢!”

    “啊?!主人,有没有法子?他家烤鸡挺香的呜呜呜呜……”狐狸尾巴垂下来,可怜巴巴。

    司清敲敲它的脑袋,“嘻嘻,要不咱换家烤鸡尝尝?”

    在狐狸视线之外,女人的目光投向远处,眉间紧锁,指节不自觉地捏紧。

    风鹤期不是活腻了,是想借本座的手,赎万灵!

    “主人,前方就是神卫女的府邸了,门前那小孩儿瞧着正是小玉儿!”

    狐狸鼻尖嗅动了几下,似乎闻到不寻常的气味,伸出一只狐狸爪子扯了扯女人的裙摆。

    司清低下头,眼眸显现一丝疑惑,狐狸灵识传讯——

    “有尸灵气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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