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胜眼睛都瞪大了，“少主！”

    实际上此时比曲胜更惊讶的是贰陆号，平波无澜的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后又立马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态。

    “不过你现在开始是要给我做事了，我是真的会下毒。”

    言罢，江听寒飞速冲上前去掐住了少年的喉管，强行给他喂下了一颗药丸。

    这一切发生太快，在场没有人反应过来，那少年开始“咳咳”地抠嗓子时，曲胜还处于怔愣中。

    天近黄昏，准备出任务时，曲胜还是不依不饶地问江听寒为什么要给贰陆号下毒。

    江听寒被缠得不厌其烦，只好告诉他道：“假链子可拴不住会咬人的狗。”

    曲胜有些不悦，“这些虽然都是些无本无源的亡命之徒，但不乏有胸襟抱负之辈，我等同心齐力又何须那般手段？”

    “曲掌舵，你也知道那个乾部的杀手厉害，不惜骗他说下了毒，我自然更当防范一手。”江听寒明白曲胜的意思，但也瞧不起他心慈手软的作风，“你这么喜欢给我打建议，就该去剑南分舵把你的治事之道用个够，前几日剑南分舵的掌舵硬求着跟我来京都我还没让呢，怎么样？你俩要不换换？”

    曲胜噤了声，只暗自盘算着怎么从江听寒的虎爪里护住那只狼崽子。

    大祈当今道风盛行，皇帝每月都要到这千秋观里开坛祭祀，所谓为民祈福。

    但实际上，祷河以南、祐江以北，民生凋敝，罩繁灯之下蠹洞丛生，一切无人理睬，若是某时生臭生蝇，倒是有人来填土遮丑。

    于是有酸儒书生暗讲的笑话——皇帝每月炉子里炼出的仙丹恐怕都比农家一日入口的米要多。

    是夜暮晓，天边繁星点点，一纵守卫严肃的车驾自京都城驶出，宵禁提前，城中一片死寂。

    贰陆号蛰伏在驻龙山林中，另有一队经过伪装的洗剑使在他之前。贰陆号和这些人都不认识，但他清楚这些都是洗剑阁前辈。

    与此同时，驻龙山顶亭中，江听寒在这俯视全局。

    贰陆号清楚曲胜的行事作风，知道他定然不会让自己上去送死，接应和后路必然已经安排好了，至于今日突然出现在曲胜身边的那个危险神秘人他一点都不清楚。

    但是此人的气度和他模糊记忆中某个身影十分相似。

    林中寒蝉声咽，贰陆号不敢再做别的思考，全神贯注地盯着目标，等待着情况突变之机。

    皇帝的马车中烟雾缭绕，十分平稳。

    突如其来的一群蒙面人制造出乱局响动，打破了原本的平静，周围的守卫立马反应，聚集到皇帝车驾四周。

    林中窜出来的这伙黑衣人武功高强，御军一时间竟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这混乱之际，贰陆号隐秘地冲了出来，随着一辆马车发出“哐当”声，带刀兵士才反应过来一旁的国师也有危险。

    等他们反应过来，车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皇帝向近侍吩咐立马派人去千秋观找长公主，吉时可以推迟，但驻龙山必须锁住。

    贰陆号带着被敲晕的甘萧子在密林里逃窜，长公主派出的人马行动很快，整个林子里在很短时间内被布满了官兵。

    更深露重，江听寒牵着马等在祷河水边。

    见到贰陆号身影时，江听寒能明显感觉到他已经重伤，然而他却不按照原定给他的路线撤离。

    也正因此，暴露踪迹的受伤少年被一白衣人打马追赶。

    江听寒心中渐生怒意，如果是活着被官府抓去了，她定要叫生不如死，即使是躲在天子牢中。

    江听寒飞身上马，驱骑入林，借着官兵的火光，江听寒拔剑指向了奔走树间的少年刺客，箭发弦时，被故意偏开几寸，堪堪射中那亡命之徒的左腹。

    贰陆号在疼痛之中坠落下去，却正好掉在了江听寒的马背上，快马疾驰，很快带着他没入无境。

    江听寒已经下马，她凭一己之身插入这场追逐之中。

    枫桥之下，祷河分支流于深秋干枯，但月色如银，照上河床仿若流水滔滔。

    白衣人勒马停在桥头，与江听寒呈对峙之态。

    江听寒很快认出了这白衣人的身份，正是那位京都城素负盛名的世家公子，大理寺少卿门绩门大人。

    思及此，江听寒暗自发笑，世人不知这盛名背后，藏着多少世家的腐烂不堪。

    门绩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山野同党，正要发话，江听寒已经急速之间冲上前来，未出鞘的长剑直指门少卿面门前，门绩迅速反应，拔剑应对。

    剑鞘与剑身相击，发出如玉断瓷的清脆声音。

    门绩感觉此人功力不凡，飞身下马，转头看向抱剑而立的江听寒，既然原贼已逃，那便留下这个捉去审问好了。

    “你们是谁派来的？”

    “谁派来的？皇帝心里自然有数！”江听寒敛声说着，语气里带着些挑衅，“今夜与少卿大人偶遇在此，只是想向门大人问剑求教。”

    “你认得我？”

    “前朝太尉门传风长子，门传风桃李天下，其子麒麟之才，谁不认得你门绩？”

    门绩见来者敌意之深，便不肖与之废话，提剑使出招来。

    片息之间，江听寒闪过门绩一剑重击，左手迅速捥出剑花，将其逼退半步。

    门绩身姿游走，转眼间又抛出数十招，目不暇接，招招以制胜之态。

    相比之下，江听寒剑法要飘逸得多，防守得当又进攻迅速，纵使剑未出鞘依旧不逊于门绩之招。

    二人与石桥对剑，飘忽若神，但数个回合后，门绩的进攻似乎对江听寒没造成什么压力，后者一个翻身，剑鞘重击门绩肩头，随即飞出几尺开外。

    门绩心中郁闷，此人武功如此高强，究竟是何来历？

    他不免想起了传闻中的天下第一剑江解剑，只是年纪实在对不上。

    江听寒收了剑，这一架打得并不酣畅，只觉宫中臣子尽然是些工于心计之辈，在武术上并没有多深造诣，景末风骨竟快要不留一星半点。

    门绩与江听寒十尺对望，二人都在斟酌着有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

    而此时，远处传来骚动，官兵已经追查到此处，江听寒不能再久留。

    但门绩哪能给她机会！

    一队人跟着门绩一路追赶至千秋观，当御赐匾额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还有些发蒙，竟然有贼子敢自投罗网。

    但是门绩知道，人手都被派去封山搜寻国师下落了，此时的千秋观里基本上只有些道士和侍从，以及一位动不得的贵人。

    简直是再好不过的藏身之所了。

    道铃声在夜中“叮铃叮铃”一阵又一阵，迷蒙间能听见有人在持诵经书。

    声音传来的那间房里只燃着一柱烛火，在窗纸上影印出一方婉约身影。

    随着铁架刀戈声的逼近，房中诵经敲铃的声音停下了。

    “都停下！”门绩急言，一众士兵立马定住。他们不知道这间房里住的什么人，但能让门少卿如此紧张的，必然不简单。

    但是贼子已然闯入，若是让其伤了贵人怎么办？

    门绩轻声来到门前，平复情绪说道：“微臣大理寺少卿门绩，无意叨扰殿下，只是观中闯入贼子，臣等一路追赶至此，不知殿下可有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

    门那边给的回应只有烛火无声地晃动。

    就当两处风声过耳，侧边的窗棂急声拍打，有人闯入了房内。

    “殿下，得罪了！”门绩不由分说地撞开门闯了进去。

    只见他正追逐的那名贼子弹剑挟人、誓不罢休。

    而被挟持着的长公主未整衣冠，颇为狼狈。

    江听寒见到来人，揽着李言清背过身去。她紧握着手中剑，另一手从耳边取下一枝沾着寒露的海棠花。

    “在下夜中寻月，恰见这海棠花芬芳，便特意折来，送美人正好。”江听寒将花枝别在李言清简单的发髻上，“公主殿下一定要收下。”

    李言清也不惧怕，只冷笑着说：“花枝赠我，可是要我以命相报？”

    “此等天命，某岂敢受，公主之心才是某所图求…”

    一旁的门绩可不管江听寒的风花雪月，气愤地说道：“大胆贼人，夜闯天子落处，是何居心！”

    “门大人，切莫冲动，公主殿下的命如今掌握在你手中呢。”

    “挟持王公可是诛九族的罪孽！不要负隅顽抗，你此时缴械投降，我还能许你从轻发落。”

    “诛九族？你若真能将我的九族找出来我还得感谢少卿大人。”

    门绩意识到此人不过是一天涯亡徒，根本没有再商谈的必要。

    此时他安排在房顶上埋伏的弓箭手找好角度有了动作，利箭离弦，刹那之间，江听寒反应过来，偏身躲过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躲，李言清已经被她结结实实地按在怀里。

    “门少卿，负隅顽抗的人是你，下一箭，我可说不准会落到谁的身上。”

    就这样，双方僵持着，谁都没再动作，但是对于江听寒来说是紧迫的，越拖下去，观中守卫就会越多，她就越难逃。

    “我只有一个条件，撤走西山一路的官兵，否则我就只能带着公主殿下杀出重围了。”

    很明显，门绩根本就不会答应她这个条件，他在想办法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