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自宫中出来后,准备去城西郊外一趟,几日后比武招亲的擂台就设在祷河之周,李言清要去监察建设事宜。
西城郊风光无限,是李言清属意非常的地方。
“殿下,容臣多嘴一句,要给太子殿下找个好的武学老师也不必您牺牲至此,实在不行,臣等也能勉强胜任。”
“谢惟,别以为我不会武功就看不出来孰强孰弱,我可见过比你强得多的人,而且那人数年前就比你强上不少,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是留着保护自己吧。”
谢惟自知功夫不差,至少是能和门少卿切磋几来回的,李言清却如是说,让她不免好奇,“数年前便水平不凡,若是加以修炼,如今必是匹敌天下一方的高手,殿下说的是何许人也?我们去将他请来便是。”
李言清闻言黯然笑道:“何许人也?你不必知道,因为此人早已去找谢范二位高台问取’天下太平’之道了。”
谢惟半晌才反应过来,无奈道:“即便如此——朝中尚有能人武将……”
李言清摇了摇头,冷笑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谢惟斟酌说道:“傅将军当年被发派西北时,其门徒一则是随其西行,二则是‘告老还乡’,但尚且还有一名弟子朝中为官,那人或许可信。”
“你说的是天水军将军林密,他本不是傅将军的人,只是有些渊源,否则如今也不可能到御前做千牛备身。”马车已离城几里,李言清掀开车帘,望着窗外景色继续说道:“当今朝中,武将中出色者惨遭打压,多半致仕还乡,而文臣全无浩然风骨,金銮殿上一派糜乱景象,我若不挑起党争,这天下还有人愿意管吗?”
谢惟明白李言清意有所指,“门氏一派,却因此对殿下颇有微词。”
“任凭世人笑我,若论心,我也算不上什么好人,我最终要的又不是天下,我只是可怜这天下人。”
同往西城郊的方向,另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才惊险地通过守军检查。
车中正是赵砚司与甘萧子二人,车外是骑马护送的曲胜,江听寒算计的没错,这位曲掌舵之洗剑阁的面子,守城军都要卖他几分。
不过为了双重保险,赵砚司还是穿上女装,与甘萧子二人扮演老夫少妻的组合。
“你就是江阁主说的赵王子?”
赵砚司黑着脸扯下粉白面纱,又胡乱地拆下发髻,见甘萧子和他搭话,反而更加烦闷。
“你口中那位江阁主吩咐过,甘道长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甘萧子打量着赵砚司,“长得倒一点都不像,不过能叫南景王相信就成。”
“他凭什么信我?”
甘萧子指了指赵砚司的裤子说道:“你只是用来过门槛的,真要让南景王相信,是江阁主手上那块令牌。”
“真是块该死的胎记。”赵砚司暗想,但转而又问道:“什么令牌?”
“这我可不能多说,你还是等江阁主什么时候亲自来告诉你吧。”
正当时,马车外一阵马蹄嘶鸣,一道绛红色人影闯入车中。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聊我。”
是江听寒的声音。
“小祖宗,你可小心点!”
“甘道长,这么关心我?”江听寒一屁股挤开赵砚司,大赖赖地坐在他一旁。
“我是担心我的马车,我们‘夫妻’二人还要靠这辆车到祐江呢!”
“你这老头没意思,还是这位‘小娘子’有意思。”江听寒说着,开始故作调戏姿态,弄得赵砚司连连败退。
少年原本俊朗神秀的面容被上了女妆后竟国色天香,再叫江听寒这一打趣,不由得露出貌似羞涩的神情,楚楚动人,若是常人男子见了,真难抑心动。
可惜江听寒这个混不吝的铁石心肠,光会玩弄人。
“甘道长,你都和我们的小王子说清楚了吧?”
“我这还没说,就让你这采花贼打断了。”
“行了行了,你别调侃我了,交代你的事情吧。”
“顺安七年,也正是十一年前,当时祈景二国南北分庭相抗已久,直至你们祈国大将军顾无钦神军三十万踏破景国十二城,长枪直指景国国都,同时景国内乱,景佑帝无力反抗,率亲信一路退至江左,从而逐渐形成当今局面。
“退军途中景国皇室子弟奔亡失散不在少数,景佑帝次子赵砚司便是其一,耳后景佑帝沾染新疾,又旧病复发,缠绵病榻,于顺安八年冬在撤退途中崩逝,其长子赵文真接玉玺,王江左,南景稳定后,赵文真一直在寻找当年失散的兄弟姊妹,只是到现在都没有结果。
“这位名叫赵砚司的皇子,则是失散皇子中最为特殊的一位,其母亲是祈成帝最小的胞妹,也就是当今祈帝的姑姑,说起来,你还和皇帝有些血亲呢。”
“贵胄之族就是乱。”江听寒一边吃着甘萧子的点心一边说道。
“所以我要扮演这个人物,去南景王跟前认亲?那为何我不去找祈帝?”
“这你得问她。”甘萧子指了指江听寒。
江听寒咽了口茶说道:“这还用问?表弟哪有胞弟亲呐?”
但祈帝的亲缘关系显然比南景王有含金量,这是任谁都想得到的,江听寒答非所问,明显是有意隐瞒。
赵砚司不对这问题究根问底,转问道:“所以我要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毕竟长得就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往那一站都叫人想收留,更何况是那位嗜美如命的南景王。”
想是这么想,但江听寒却还是说道:“两年,把南景的军权搞到手。”
赵砚司:?
“江阁主,你当我们俩是显圣真君下凡啊,带兵打仗说上就上的?”
“人家都不急,老头子你急个什么劲?”江听寒说着,丢给赵砚司一块令牌,正是之前她让曲胜看过的刻有“绣”字的那块。
“这块令牌,不仅能保你性命无虞,还能在我所说之事上提供助力,你到南景后,甘道长会先找到接头人,你们按照那人所说的做就行。”
“那我呢?”
“你本来就是景国人,你能出什么事?”
“那你呢?”
“我在祈国我又能出什么事?”
“我是说那块令牌,他拿走了,你在洗剑阁走得动道吗,曲胜那死犟驴还凭什么听你的?”
“洗剑阁还没有哪一任阁主是靠令牌领阁的。”江听寒笑说着,眼见点心也吃的差不多了,便掀窗跳出马车,飞身离去,“江某祝二位一路顺风!”
江听寒在林中找她的马,正好远远看见在这里修建的擂台,便来了兴趣。
而此时李言清的马车也正行山林之中。
李言清与谢惟正说着话,一片带风的树叶直直地射入车内 ,刮过帘子,落在青瓷茶杯旁,木几甚至被划出一道细痕。
饶有功力的谢惟都为这一片树叶感到不可思议,只有内里非常之人才能做到将一片树叶作为利刃。
然而在感慨之前,谢惟还是立马反应过来,一把拉下车帘,警惕周围的安全。
李言清倒没觉得自己处境危险,反而叫车夫停下马车,又重新卷起了车帘。
“不知是叨扰了哪位高人的清静?”
李言清端坐车中,拨开那片似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枫叶,喝起了茶。
躺在高树上的江听寒闻言笑了一声,听到动静的谢惟立马抬头望去,发现此人与马车距离相去甚远,更不由得感慨万分。
“你是什么人?”谢惟开口道。
“正如公主殿下所说,世外高人。”
听见那人回话,李言清也不由得回头看向高树上的身影,然而枫红之间,影影绰绰,其人不清。
李言清突然想起了千秋观那夜被追捕的贼子,当时那人蒙着面,但是声音与此人有几分相像,李言清略带怀疑地走下马车,抬头说道:“某人此次见我,礼数不见周到,上次还是海棠花枝,这次却只红叶一片。”
“看来公主殿下露水情缘不甚之多,赠红叶的虽是在下,但赠海棠花的又是哪位?”
李言清付之一笑,不去纠结那事,她此时更想将这位所谓的“世外高人”请作门客,于是正色道:“高人在此,所谓何求?”
“所谓何求?求贤者之心!”
“那高人在此,可有何忧?”
“忧国忧民!”
江听寒与李言清相同大笑起来,还不等李言清出言相邀,江听寒便说道:“可惜某有所求,不止如此,某有所忧,亦难复平,公主殿下,改日拜会!”
谢惟本想前去追赶,李言清将她拦下。
“你想和他过过招,明日就可以,随本宫去督查工程吧。”
“殿下,你的意思是,此人明天会上擂台?”
“从他语气中我听得出胸襟抱负,在此拦车,不过也想看看我这位声名狼藉的长公主到底有何能耐。”
“但是他未曾露面,短短几句话之中又能看得出什么?”
“我敢从这里走出去,敢抬头看他,就是问心无愧,求贤若渴,我觉得他会懂我的。”
满山枫红,煞是美丽,萧萧声起,原来是神灵雨下。
怕是归去的那人,要淋得狼狈了,李言清漫无边际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