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芯的日子像蒙了一层灰，提不起劲儿。

    待在家里久了，整个人都蔫蔫的。

    她琢磨着，还是得去上班，有点事做，时间也过得快些。

    投了几份简历出去，大多石沉大海。

    终于有一家通知她去面试，可对方看到她简历上那两年的空白期，眉头就皱了起来，最后只客气地说，我们再考虑考虑。

    回来的路上，太阳晒得人发昏。

    程芯心里闷闷的，拐进小区门口的小卖部，想买瓶冰水浇浇心头的燥意。

    刚拧开瓶盖灌了一口，一抬眼，心猛地一沉。

    小区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个人影，是赵枫。

    他靠在那儿，眼神直直地望过来。

    程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握着水瓶的手指瞬间冰凉，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是他。

    都是因为他。

    要不是他在订婚宴上丢下她跑了，钱娇娇也不会找到机会，把她推进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巨大的恐惧和恨意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她知道自己必须面对，必须克服，可双脚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小步地往后挪动，脚跟碰到了路沿。

    赵枫也看到了她。

    他像是被惊醒，从树影里快步走了出来，径直走到程芯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这两年，每一个夜晚，订婚宴上他决然离开去找钱娇娇的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神经。

    他无数次地想，如果那天他没走，程芯就不会出事。

    当他听到程芯死而复生的消息时，第一反应是荒谬的狂喜，紧接着是灭顶的怀疑。

    直到此刻，亲眼看着程芯站在面前，那巨大的冲击才化为实质，狠狠撞在他的胸口上。

    “程芯...” 赵枫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

    面对着赵枫，程芯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生理性的反胃让她喉咙发紧。

    她眼前发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稀薄了，窒息感越来越重。

    就在程芯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晕厥过去时~

    “滚开，离我闺女远点。” 一声怒喝炸雷般响起。

    只见程国豪从小卖部旁边猛地冲了出来，手里抄着一把半旧的竹扫帚，劈头盖脸就朝赵枫身上狠狠打去。

    竹条带着风声，毫不留情地抽在赵枫的胳膊和后背。

    赵枫猝不及防，被打得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程国豪像护崽的老虎，红着眼，追着他又打了几下，直到赵枫跌跌撞撞地跑远了，才喘着粗气停下。

    扔了扫把，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儿。

    “别怕，爸在呢，以后他再敢来，爸见他一次打他一次。”程国豪的声音气得发颤，又心疼得要命。

    .因为赵枫的出现，程芯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出门勇气又被打回了原形。

    孙孜孜打电话约她出门遛娃散心，她也婉拒了。

    可在在一个阳光还算不错的早上，孙孜孜领着她那双活蹦乱跳精力过剩的龙凤胎杀到了家里。

    孙孜孜当年跟小奶狗男友分手后不久遭遇车祸，对方全责赔了一大笔钱。

    结果发现怀孕，她愣是顶着压力当起了单亲妈妈，如今靠着那笔赔偿金弄栋民宿，日子过得挺飒。

    龙凤胎这两个狗都嫌的年纪，程芯那安静得有些死寂的家瞬间就变了天。

    沙发成了蹦床，抱枕满天飞，尖叫声和笑声能把房顶掀翻。

    家里转眼就乱得像刚被龙卷风袭击过。

    耳边都是孙孜孜时不时拔高的‘那个不能动~’的吼声。

    程芯看着满屋狼藉，有点无奈，又有点哭笑不得。

    孙孜孜临走前，手忙脚乱地给俩娃穿鞋，“以后不出门帮我遛娃，我就把娃丢你家，今天先给你适应适应。”

    送孙孜孜和两个闹腾的小家伙到门口，正巧对面的门门开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正要出门，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皱着眉看了过来。

    连续忙了几个月，中午被老妈叫回家吃饭，刚吃完饭准备去公司就碰到这场面。

    黎楚目光在程芯的停留了几秒。

    她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干干净净，虽然还是瘦，但比第一次见的时候好太多了。

    穿着件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站在门口送客的样子，竟让他脑子里莫名蹦出个念头---怪好看的。

    程芯也顺着目光看去，这是程芯从警局回来后第一次正面见到黎楚。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角那道疤痕显得突兀，再加上本身硬朗的轮廓和不笑时微抿的嘴唇，看上去---怪凶的。

    孙孜孜倒是自来熟，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叫黎叔叔。”

    两个小孩被这长相气势，噤了叭叭叭不停的嘴。

    孙孜孜看着乖巧站在一左一右的小孩，想起前几个月前老妈想让黎楚当接盘侠，就想笑。

    黎楚朝孙孜孜两个孩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又掠过程芯，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晚上程国豪下班回来。

    程芯整理着被孩子弄乱的沙发巾，一边犹豫着开口：“爸，对门那个黎楚...咱们是不是要去谢谢人家？”

    这段时间被自己的阴影笼罩着，她几乎忘了这茬。

    程国豪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女儿主动提起这事，心里挺欣慰：“嗨，我早就当面谢过他了。不过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改天咱爷俩买点东西，再一块儿去登门道个谢也行。”

    又在家瘫了两天，程芯认真盘算了下家底，拆迁分了两套房外加三间铺子，加上之前的积蓄。

    觉得当牛马太累了。

    程芯直奔市中心，逛了几天，挑了个地段不错的铺面，加盟了一家奶茶店。

    装修盯工，员工培训，日子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店铺开业，薄利多销和新店狂欢的旗号。

    程芯天天在操作台后哐哐摇奶茶，愣是摇出了结实的肱二头肌。

    难得给自己放一天假，好友夏小荷电话就追了过来，软磨硬泡，“姐妹啊，就当替我看看嘛，万一是个奇葩呢。”

    不过夏小荷的攻势，程芯无奈地应下了。

    只是推开那家格调雅致的餐厅馆门，看到窗边座位上那个坐姿却带着点不羁的男人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程芯当脚趾差点抠出三室一厅。

    黎楚显然也懵了，他纯粹是被自家老妈按头来走个过场，万万没想到替补队员，程芯。

    “呃，好巧啊黎先生。” 程芯强行挤出笑容，赶紧转移这尴尬的假冒话题，“那个...你姐姐最近怎么样了？”

    黎楚的眼神黯了黯，声音低沉：“还在治疗，生理和心理的创伤都需要时间，不过，情况稳定多了，在慢慢恢复。”

    话题沉重，却也奇妙地冲淡了刚才的窘迫。一顿饭在略显拘谨却也平和的气氛中结束。

    饭后，黎楚出于礼貌，开车送她回奶茶店。

    车停在店门口，黎楚看着程芯解开安全带的侧影，喉结动了动，那句‘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算了，自己这不光鲜的过去...

    程芯刚下车，脚还没站稳，一个熟悉又让她头皮发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程芯。”

    她浑身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整个后背瞬间绷紧。

    猛地回头，那个她以为早已摆脱的阴影——赵枫，就站在几步开外。

    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程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她双手紧紧环抱在胸前，给自己筑起一道无形的壁垒，下颌微抬，声音冷得像冰：“有事？那边说。”

    她指想沿边的树下，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听着赵枫那套陈词滥调，程芯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赵枫见她这般，情急之下就想上前拉她胳膊。

    程芯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往后缩。

    “喂。” 一声低喝响起。

    程芯只觉眼前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像堵墙似的挡在了她和赵枫之间。

    是黎楚，他居然没走。

    看着再次把自己护在身后的宽阔背影，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黎楚腰侧的一点衣料，脑海闪过诸多画面。

    程芯闭着眼，给足了心里上的建设，手指僵了几次，艰难放下。

    等回神的时候，赵枫抬手就一拳砸向黎楚的脸颊。

    黎楚猝不及防，头猛地偏向一边，嘴角瞬间渗出血丝。

    但他反应极快，挨打的瞬间，眼神骤然变得凶狠，反手一拳就精准地砸在赵枫的腹部。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

    黎楚明显练过，动作干净利落，没几下就占了上风，将赵枫死死按在墙上。

    被打急了的赵枫眼珠赤红，余光瞥见巷口隔壁火锅店摆在外面的椅子。

    他猛地挣脱钳制，抄起一把椅子，不管不顾地朝着黎楚的方向狠狠抡了过去。

    “小心。”程芯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想拉开黎楚。

    椅腿没有砸中黎楚，却重重地擦过程芯因拉扯而探出的额头。

    程芯只觉得额角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随即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眉骨汹涌而下，瞬间模糊了她的左眼。

    踉跄着后退一步，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额头，温热的血液立刻从指缝中渗出。

    剧烈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然而，在这剧烈的痛楚中，一个荒诞又清晰的念头却无比强烈地冲入脑海。

    不是梦啊，梦不会这么痛。

    这钻心的疼。

    程芯伸手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低声喃喃：“…不是梦啊…梦不会这么疼…我真活着…得救了…” 这痛感，荒谬地让她确认了自己的真实存在。

    她感受着指尖下温热粘腻的血液，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真实的跳动，还有这锥心刺骨的痛感。

    真的...得救了...

    这个认知，伴随着剧痛，竟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踏实感。

    她缓缓放下捂着额头的手，任由血液蜿蜒流过脸颊，滴落在浅色的衣襟上。

    异常平静地看向因误伤而愣在原地脸上带着一丝慌乱和心虚的赵枫，声音出奇地冷静，“赵枫，钱娇娇...是不是在你那里？”

    精神病院事件后，钱娇娇第一时间就躲了起来，警方找了几个月都没线索。

    她之前一味地躲着赵枫...怕见到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程芯盯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诡异的弧度：“我猜对了，对不对？”

    不等赵枫反应，她继续追问：“是你名下哪套房子呢？城西那套小公寓，还是东湖别墅区的那套......”

    当报到一座旧小区公寓时，赵枫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哈？！” 程芯像发现了宝藏，眼神亮得惊人，甚至带着点癫狂，伸手就去抓赵枫的胳膊，“我猜对了，枫林苑那套，是不是...”

    后面的黎楚眉头紧锁，动作却更快。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压低声音，清晰而冷静地报出了程芯刚刚念出的那个关键地址。

    赵枫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大事不妙。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赵枫看着上面的名字蹙眉。

    利弊权衡之下，他管不了满头是血的程芯。

    只是在临别时候，替她叫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