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是个潮湿的雨夜,我站的街是条老街,招客的摊铺是在瓦房边,于是雨就这么一点点的从瓦片划到灯泡,再划到我的脸上。
我吐了口烟,满空缭绕的烟雾里,一把雨伞递到我面前。
她是个学生,这是显而易见的。被淋湿的校服和鞋子,还有怀里的书包,我不由愣住。
“姐…姐姐。”她小心的叫了我一声,“我可以进去,避雨么?”
局促的神色让我叹了口气,将烟头踩灭,挑起沾满黄渍的帘子:“进去吧。”
这条街是人尽皆知的街道工作地,除了客人和其她姐妹,没人会来这里。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学生,确实是很多年没见过了。
想了想,我还是关上门,挂上休息的牌子。
或许是我曾经也是这样清澈的学生,或许是我不愿被她知道自身的肮脏,宁愿我们二人挤在这个只有暗黄灯泡的小地方,我也要关门谢客。
我拿出一根烟,忍了忍,又收了回去。
“多大了?”我拿出仅剩的可乐给她。
她笑道:“高二啦。”
我点头:“那就是快成年了。”
她乖乖的拿出作业:“是。”
“做吧,做吧。”我摆摆手,莫名有些悲伤,手上寇红的指甲和身上风尘的衣服在校服面前是那么可悲。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的样子,我又给她煮了碗面。两个人在低矮的桌子上吃面,夏季的飞蛾从缝隙里钻进来,还有不安分的蝉在叫。
“吵吗?”我问她。
她摇头:“不吵,姐姐的面也好吃。”
我难得真心弯下眉目:“行啊,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她又乖乖点头,干净的眉眼里只有纯粹的书卷气。
我这么盯着她,盯着她在卷子上写满秀丽的小楷,盯着她在草稿本上写满复杂的算式。
我忽然觉得,今晚不开张,也值了。
门外传来砰砰的敲声,我听出是同一街道的姐妹。烟味从门缝里透过,黄果树的味道刺鼻得很。
我打开门,她们笑着说:“好嘛,今晚大家都没客,还是你最有手段,早早就关门了。”
我想把她们推出去,心里慌乱,生怕被她发现我的身份。
可三四个一起哄着要进,拦也拦不住,闹哄哄跑到她的面前,又都惊诧半晌。
“女学生啊。”桃红咯咯笑了:“怎么还写作业,不办正事儿?”
一时间,我觉得我的脸皮全被扒下来了:“你们干什么?还不出去!”
桃红脸上廉价的粉饼味充斥着整个瓦房:“哟,我们头牌柳江要从良了,要当回女学生了。”
我并不生气,桃红说出这话后,我第一反应是看向桌上的她。
----------她知道了。
还是让她知道了。
她会怎么想?
我看向她,她却收起作业,腼腆一笑:“谢谢姐姐,现在雨快停住,我该回家了。”
我张着嘴,多少解释的话梗在喉里,最终只剩一句:“好。”
她打起伞,像最初来时那样,默默走到雨幕里。昏暗的灯光照着她脚下的路,渐渐停下的雨铺好她的归途。
我没有怪桃红,也不想怪她。
我又拿出了原先那支放下的烟,借火点燃。我们几个待在这条街上,待在这个破房子里,一根一根抽着烟,一天一天等着客人。
雨又大了,我还在街边站着。不过这次迎来的是老客。进去时,我忍不住往外看去,却再没见过那把雨伞和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