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酒

    “你们是霍特将军哪支部队?” “24装甲军。”中尉揉了揉眼,他本以为几人是侦察回来的士兵:“你是...” “艾伯特.索墨,”艾伯特亮出军官证,黑猫蹲在他脚边:“上尉,原属第六集团军,来自斯大林格勒。”

    “他们两个...”他刚想指指雅里和弗兰茨,但后者早一头扎进战壕,跟一群素不相识的官兵聊得火热。

    “斯大林格勒!”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打乱了有条不紊的撤退工作,马鞭不再划破沉闷的空气,载满粮食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停下,道路水泄不通。所有人屏声凝气望向艾伯特。

    中尉指尖沾上唾液,小心翻开证件,证件一半已脱页,墨迹也晕染开,融进发黄的纸页。他正因对方比自己军衔高不受用,故作辨认不清:“您刚刚说什么?您是一位上尉?” 见艾伯特不回答,他摸了摸鼻子,没趣地笑笑:“您知道,被敌人俘虏过的将军不算作将军。”

    “你话太多了,”艾伯特无视中尉伸来的手:“在行礼并说‘请允许我报告,长官’前,你无权越级与我交谈。带我去见你的指挥官。”

    中尉抓耳挠腮,还想抢白,他张开嘴,伸出弹簧般的舌头,突然卡壳了。艾伯特长相清秀,没有缺陷,不过不出挑,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水汪汪,茶褐色的,眼角微微向下,毫无攻击力,格外惹人爱怜。

    ——然而,和他对视半分钟的人却会感到一股寒气,像有只蝎子在脊梁上游走。他的眼里有种东西,让你相信他见过尸山血海,从自己亲手制造的死人堆里爬出来。中尉缓缓抬手至帽檐:“是,上尉。”

    “我帮您丢。”一名士兵殷勤接过弗兰茨手中空了的酒瓶:“您可以叫我里尔,长官。”另一名士兵连忙拎了两瓶新的来,旋开软木塞,往杯中加上剔透的冰块:“您一定渴了。”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弗兰茨知道他们配给额度有限,假意推辞。

    “抽我的。”一群士兵收起牌走来,争着给弗兰茨递烟:“之前上面下令,每道阵地至少储备了三个月的物资。总不能留给苏联人。” “这么说要撤退了?”只有莱茵地区葡萄酿的酒才会如此芳香,弗兰茨吸了口烟,看冰块在升上来的气泡中融化。“没错。”众人异口同声。

    “那些人是俘虏?”弗兰茨瞄了眼跟在运输纵队后的浩浩荡荡的队伍:“连老弱病残都抓进来,游击队的?” “他们是居民,长官,”里尔回道:“昨天刚收到经济参谋部的命令,让他们跟随军队迁移。”

    的确,敌人从战争初期就流传就地征兵的恶名,六十五岁以下的男人只要参加完数日的军事训练,通通拉往前线...队伍中叮叮当当声接连不断。有不少老人佝偻着背,低头看前方的地面,身上挂满锅碗瓢盆,像流浪的吉普赛人。他们的骡子很瘦弱,连驼一张床垫都费劲,与宪兵骑得那匹丰满高大、威风凛凛的战马形成鲜明对比,宪兵吹着胸前的口哨,大声吆喝着。刚蹒跚学步的孩子走累了,哇哇哭闹,要被行囊压弯腰的大人抱。

    何必带走这些人?这时,一股黑烟斜向上,几间相连的房子发出冲天的火光,弗兰茨着急忙慌起身。“没失火,长官。”大家七嘴八舌劝慰:“是我们的人在烧粮仓,渡河前还要拆宿营地和炸工厂。”

    河水淙淙流淌,麦浪一片金黄。很快,所有将化为焦土。弗兰茨翻出战壕,来到井边,想洗洗灰尘扑扑的手和脸。他摇动绳子,提起桶,发现桶里羽毛散乱,有只死去的鹅。

    “别用那儿的水,长官!”里尔惊呼:“我们刚在井里下毒了。”

    “您真是天选之人,”少校客客气气请他下坐:“部队正需要您。” “在斯大林格勒时可没人这么说。”艾伯特笑了。“您有怨气,我能理解。”少校摆摆手,桌面随远处炸弹掀起的气浪微微晃动:“我有时也弄不懂上级的命令。请相信,您在我这儿是安全的,可以畅所欲言。您不知道,我们对一线指挥官缺乏到了何种程度!后方不断组建新师,只能从前线不断抽取基干人员。其它地方调来的部队对东线一无所知,往往调来才几天,旅长团长乃至师长都阵亡了,真是不知道该把他们用到哪儿。”

    “要在第聂伯河西岸重新构筑防线,对吗?”出于谨慎,艾伯特避开了撤退的字眼:“离我们最近的渡口是切尔卡瑟。”一只大白猪从颠簸的卡车上摔下,撕心裂肺哀叫,很快被担架抬去战地厨房。遭遇同样命运的还有一只乱扑乱跳的鸡。

    “完全没错,”少校关上门,拉近椅子:“渡河后我们将转隶第八集团军,但我担心敌人会抢先渡河,不让我们在河西岸立稳足跟。”

    他愁眉不展:“如果是1941年,敌人即使出动炮兵也不足为惧...但现在军队减员惊人,各师战斗人员不过1000人,这么点人却要守住二十公里的防线。”

    艾伯特当然明白少校列举数字的意义,但他仍想指出,态势毕竟未到绝望的程度,至少目前部队仍保持机动性:“与1941相比,现在运输畅通,物资充裕,只要在大后方留一条坚固的要塞工事,德国人就能守住阵地。”

    “何况,”他的自信很有感染力:“苏军向来不敢冒进。不可能抢先渡河,至多尾随我们,或提前向河南岸投放□□旅。长官,您听说过装甲师惧怕□□吗?!无论何时何地,我们的机械化军总要胜敌人一筹。”

    少校为他的气魄所折服,半敬佩半挖苦,他本以为这个年轻人被战争压垮了:“您看起来好极了,比那些从不视察前线的人还乐观。我还说给您批个假。” “家里人以为我死了,”艾伯特顿了下,赶走胳膊上的一只苍蝇:“我认为,最好让他们继续这样觉得。”

    少校表示理解,旋即建议:“您去洗个澡用晚餐,顺便通知您那两位朋友,让他们到这儿来。”

    “你迟到了,瓦西里耶夫上校。”元帅抬起头,严肃批评。列昂尼得说了声“抱歉”,便不再辩解,一只手背在身后站着,眼睛盯着靴尖。

    僵持了一阵,元帅语气缓和了:“坐吧。”

    “敌人就要撤退了,”朱可夫说:“这次会议的主题,是讨论将他们逐出第聂伯河西岸。”他点了上校的名字:“你怎么看,列昂尼得?”

    “我想...我们应紧随敌人过河,”列昂尼得有些紧张,被口水猛呛了几下,脸微微发热:“一旦成功建立登陆场,敌人便难将我军逐出河曲。我们应趁敌人渡河之际,在敌方集团军群分界线处过河。例如,敌军最精锐的第四集团军将沿卡涅夫撤退,则我们应控制该渡口以西的佩列亚斯拉夫,与敌人平行渡河。”

    “很好。”元帅示意他上前,坐在自己身边的一把椅子上:“通知下去,至少前调四个坦克军和一个机械化军,用于第聂伯河河曲。”

    屋内潮湿而闷热。浅灰色的天空如一块水泥,沉甸甸压在人心头。让列昂尼得抑郁的不是战局,而是安德烈的伤势。刚才在野战医院,医生对昏迷不醒的安德烈下达了病危通知。

    我真是太蠢了,列昂尼得烦躁而焦虑,竟纵容一个俘虏,如果安德烈他...安德烈...米兰娜...米兰娜...他落笔太重,笔尖戳穿了纸面,吸引了元帅注意:“天还没凉,怎么戴上手套了?要以身作则,上校,脱了它。”

    一向雷厉风行的上校迟疑了,慢慢拽下手套。“你这...”元帅指了指他伤痕累累的手,最新也是最深的一道伤在腕间,仍汩汩向外渗血。“猫抓的。”他低声说。“这我知道,”米哈伊尔笑道:“这孩子的宠物跟他一样有脾气。” 元帅也笑了,向米哈伊尔道:“你可真是养了只野猫啊。”

    “弗雷德里希?”见到老战友的拜尔莱茵很诧异:“这可是十七楼啊,你怎么爬上来的!” “我为什么爬不上来?”弗雷德里希气喘吁吁反驳:“我问你,为什么装甲教导师的抽调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

    “你不会还想上前线吧?”拜尔莱茵啼笑皆非:“别忘了,是我把你从凡尔登背回来的,那颗子弹还留在你肩膀里...你已经不年轻了。”

    “我最好的学生都留在了战场上。”弗雷德里希说:“不能只让年轻人送死。”他一瘸一拐转身,撇下好友离去:“我去找古德里安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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