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行最后不情不愿去了太学。
孙止窝在床上送他目送他:“放学见。”
帝行没有理他。
听说多出了一位兄弟,太学今天尤为热闹,几个皇子凑到了一窝,都想一睹这位皇子的真容。因为祖训,帝煌尤其忌惮自己的儿子们,将他们放到自己眼皮底下才放心,最大的一位皇子今年已经弱冠之年,还是住在宫里,没有自己的府邸。
这位大皇子是故去的皇后娘娘所生,他饱读诗书,太学的老师们都不一定有他学识渊博,他早就不用待在太学。但今天早早就带人等在了太学门口。
其他几位皇子有样学样,也都等在门口,美名其曰给弟弟见礼。
帝行到了太学,一眼就看到了大皇子帝鹚。
他等人到了眼前就笑眯眯道:“这位就是十弟吧?我是帝鹚,排行老大,你可以叫我一声大哥。”
皇家到底是皇家,怎么可能真的喊他大哥,这点道理连当时的帝行都懂,更何况是现在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尔虞我诈的帝行,他只是淡淡喊了一声:“见过大皇子。”
要不是孙止耳提面命不能崩人设,他甚至都不愿意搭理这些人。
帝鹚眯起了眼睛。
“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幅画,转送给你。”帝鹚拿出的是禧国最负盛名的画师松师的遗作,送一个小孩子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些。身后爱画如命,和帝鹚求了几次这幅画的四皇子顿时变了脸色,有些怨念的看了他一眼。
帝行只当自己不知道,接了。
反正这幅画不出三个时辰就会像破布般被毁在学堂中,帝行不敬师长的名头也就此传出,然后越演越甚。
太学的老师默认帝行没学过字念过书,将他安排在了一群才开蒙的小萝卜头中。他不高的身高在这群矮子里拔高个,竟然已经是最大的一个,显得有些突兀。
这些孩子都是皇亲国戚或者达官显贵的后代,都知道帝行的身份,看见他都眼神闪烁,这些小破孩在背后嘀咕些什么他也能想到。帝行泰然自若,将自己的意识强制断开,俗称补觉。
帝行一觉睡的很香甜。
一节课平平淡淡的过去,没人打扰他。
到了课间,小萝卜头们虽小,但都不吵不闹的跟着仆从离开到便殿治理仪容,帝行坐在位置上不动,帝煌随手指给他的一个小太监便急匆匆的跑来劝:“殿下,去偏殿休息会儿吧。”
呵,终于还是来了。
虽然知道他们要唱什么戏,但帝行还是跟着走了。
小太监走后,帝行走到那堆礼物前一看,那幅画果然已经被泼上了厚厚的一层墨汁,再看自己的衣袍,小太监悄悄撒上去的墨汁还正新鲜着呢。
俗套的手段。
以前的他虽然已经察觉到了,但在宫里毫无根基的他知道,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还不如让他们得逞一次,好图个清静,就任由他们随便说去了。
他那会儿除了能吃饱睡好,别无他求。
看着眼前的画,帝行思索了一会儿,干脆研墨,在上面添了几笔,几次大开大合后,他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了,这样才显得更加真实一些嘛。
快要上课时,小太监来喊:“殿下,您休息好了吗?”
在帝行看来,这声催促更像是“殿下您准备好送死了吗?”
不知道他们准备好了没有,帝行睡饱了,心情非常愉悦,准备和他们好好玩耍一下。
他们会满意这幅作品的,他满意的停下笔推门而出。
小太监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他衣角的墨汁还在,松了口气。
下午,帝行依旧补觉。
夫子连连摇头,并不管。帝煌都是让皇子们自由生长的,爱读书的读书,爱习武的习武,性子疲懒的他也不强求,要不是念着江山后继无人,他巴不得所有儿子都不学无术。
太学一天的课程到下午才结束,帝行刚迈出学堂便有帝鹚身边的小太监来请:“殿下,大皇子设宴,恭贺殿下第一天入学堂求学。”
于是帝行连学堂都没有出便被请到了帝鹚的小院子。
帝煌既怕后继无人,又怕传说中的祖训,对每一个皇子都是一样的公平,有才华也不刻意打压,但也别想有什么特例,每个皇子都是一个小院子,没有特殊。
但帝鹚已经成婚,这样的小院子就显得有些不够了。
今日,所有的皇子都聚到了帝鹚这里,加上七七八八的宫女太监,竟然显得有些拥挤。帝鹚看上去有所准备,将自己的压箱底都搬出来了,筵席不错,至少足够重视今天的主角。
四皇子喝了点酒,挤挤眼角:“十弟,大哥对你不错吧,你可别辜负大哥的一片真心。”
“皇弟看好自己想住的地方了吗?住我旁边如何?”帝鹚哈哈笑。帝行现在还和丽娘住在一起,按例过几天也要搬来这边和其他皇子住在一起。
“好啊。”帝行一口答应。“要是能住殿下旁边就再好不过了。”
逗得帝鹚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但帝行知道他是在笑自己的自不量力。帝鹚此人,看着温文尔雅,实则睚眦必报,心眼比针尖都小。
宴席过半,帝鹚还安排了舞女,在舞女跳舞的间隙,有宫女上前伺候,帝行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孙止?
不,应该是孙止扮演过的阿圆。果然和他说的一样脸圆圆的,脸上总是带笑,很好辨认。她给三皇子帝易递上东西就退到了一边。
帝易是个书呆子,直到死都是抱着书死的,他并不怎么关心周围人,一心在回想今天读的书,他的宫女们就忙里偷闲,悄悄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说话。
“姐姐。”帝行听到她说,“我这几天总是觉得怪怪的。”
被她喊姐姐的宫女道:“你想吃东西了?”
“不是!”阿圆被误会,急忙道,“就是那天过后,我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哪天?”
“帮三皇子找荷包那天。”阿圆仔细回想,“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他身上穿的衣裳怪怪的,好像不是我们禧国的式样。就是说不上来的怪。”
帝行的第一个想法是孙止的迷惑符出问题了,第二个想法是,不能再让她继续说下去了。就在刚刚,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脚下细微震动了一下,像是幻境崩塌的前兆。
他眯起眼睛。
“三哥。”他喊了一声。
“怎么了?”帝易迷茫抬头。
他指着帝易面前一盘糕点:“我能要那个吗?”
“拿去吧。”帝易不怎么在意。
身后小太监取了糕点过来,伺候帝易的宫女们马上赶来,给他续上新的。阿圆发现了这边动静,立马不再偷懒,悄无声息站到了他身后。帝易发呆被打断,不会再轻易沉浸进去,需要人随时伺候着了。
脚下的震动果然停了。
四皇子帝黎喝多了,心心念念大皇子送给他的那幅画,在筵席上闹了起来。
“大哥,我和你要了那么多次你不给,十弟一来你就送给他了。”他摇摇晃晃站起来,伸手,“十弟,画呢,拿来给四哥我开开眼!”
帝行还没说话,身后抱着画匣的小太监便站了出来。
“哈哈哈!速速拿来!”四皇子摇摇晃晃走过来,小太监迎上去,完全不把帝行这位画的新主人放在眼里。
帝行原本准备给他们开一下眼界,看看自己的“佳作”,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伸手凝结阴气,打在了阿圆身上,阿圆一惊,手中托盘碎了一地,往前摔出去。
“小心!”帝易喊了一声。
但来不及了,阿圆正好扑倒了两人中间,将小太监手里的画匣撞飞出去。
筵席设在小院湖边,这一撞,刚好把画匣撞进了湖里。
四皇子心痛大喊:“画!”说这就要往湖里跳,忙被赶来的侍卫拦住了。
“救画!”
“救画!”
四皇子大叫,侍卫们下饺子般跳下了湖,立刻将画匣打捞上来。
四皇子推开侍卫,连忙打开查看,然后瘫坐在地上:“完了,全完了!”
大哥明明答应自己事成之后把画送给自己的,现在画毁了,还怎么给!
四皇子颤抖着拿起画,画已经浸水,染成了一团墨。
他红了眼睛,将怒火全部发泄在阿圆身上:“贱婢!”
帝易护在阿圆身前:“四弟,她不是有意的。”
“三哥,你还护着她!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宫女犯错,宫里都有规矩,三哥也不好相护吧!”
帝易皱眉,他熟读宫规,自然知道阿圆今天难逃一劫。
阿圆跪在地上,三皇子宫里的宫女也无声跪倒在地,希望自己主子救她一命。
帝易正在思索方法时,帝行笑道:“四哥,这是我的画。”
四皇子一愣,什么意思?
“这人毁了我的画,将人交给我处理,三哥,这不破坏规矩吧?”
帝易道:“自然是可以的。”
四皇子再不甘,也只能将画和人一起交给了帝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