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走到那三间木屋之前,伸手肃客,道:“小神僧,请进!
丁春秋缓缓开口道:“这是本门的门户,你怎可让这丑陋的小和尚擅入?”
“你这逆贼,也配提本门门户!你如今被自己徒弟弄成这般模样,也是因果循环,咎由自取,你当年害师父时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苏星河怒目而视。
丁春秋激动道:“要不是师父处处向着你,我又怎会伤他?你成天不学无术,而我刻苦研习武功,师父却还是想将‘北冥神功’传给你,凭什么?我本来唾手可得的掌门之位……哈哈哈!”丁春秋苦笑几声。
“师弟,你执念太重了,做下许多错事,至今仍没丝毫愧疚吗?”
“愧疚?我只恨技不如人,没能一掌拍死那老东西,还有那个逆徒,”丁春秋说到这,早已将生死置之身外,胸口剧烈起伏,寒毒在体内迅速蔓延。
倏然,丁春秋手持鹅毛扇,凌空一扇,几枚细针、毒粉、飞锥向虚竹疾速飞去。虚竹大愕,欲转身闪开,却被一股内力扯住,动弹不得,接着又是一股内力,震飞了毒针,将虚竹掷进木门之中。
只听砰的一声,虚竹撞碎木门,径直滚了进去。又听得砰的一声,似又是木板碎裂的声音,想是虚竹压裂木板发出的声音,并未有人在意。
丁春秋‘哈哈’笑了几声,便再无声息。
场上鸦雀无声。
苏星河朗声道:“阁下出手取我师弟性命,意欲何为?”苏星河锋利的目光向人群中望去。
“苏先生好耳力。”鸠摩智微微笑道。
“你是何人?既不是老朽认识的人,又不是来与老朽下棋的,不知阁下前来所为何事?”苏星河目光冷冷地盯着鸠摩智。
“惭愧,小僧是前来找寻慕容公子的。听闻您老摆下珍珑棋局,广邀天下能人对弈,小僧料想慕容公子会前来切磋,便先行到此,不曾想慕容公子非但未来,还发生这等变故。”鸠摩智恭恭敬敬拜了一拜。
苏星河道:“不错,但阁下插手我逍遥派之事,也是慕容公子叫你做的吗?”
王语嫣听后大惊,连忙道:“没有,表哥他只是路上遇到了一点意外,没能赴约,但他绝没吩咐他人做这些事。而且……而且我表哥也从来不认识这番僧。”段誉心中一阵苦涩,“王姑娘一听到她表哥在外蒙冤受屈,就如此芳心焦思。我何苦独自留着她,留得住她人却留不住她心。”
鸠摩智叹了口气,深深一揖,道:“我佛释迦牟尼,普渡天下,教导众生,当无所住,而生其心。小僧见丁施主身中奇毒,重伤之余,气血攻心,实乃痛苦。念我佛慈悲,小僧以不忍人之心,遂出此下策,助引丁施主早登西方极乐世界,罪甚!罪甚!”
段誉心中暗暗冷笑,“这恶僧真是巧舌如簧,明明杀了个人,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要不是我知你本性,差点被你骗了。”当下瞥见王语嫣神色焦急,想到棋也下完了,便无再留的必要。当下段誉环伺四周,想叫上阿紫一同离去。
段誉惊骇一声,四处不见阿紫的人影。当下连忙询问朱、傅、古、褚四大家臣,四人均摇摇头,段誉当下焦急万分,“这可如何是好,大哥若是得知了又得责怪我。”
苏星河冷哼一声,下了逐客令,“既然你人没找到,那就速速离去罢,老朽不送了。”
鸠摩智鞠了一躬,“小僧这就告辞。”
*
“啊!你……你……你是人是鬼啊!”阿紫躲到虚竹身后,发现虚竹也在颤颤发抖。
只见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内,却有一个人坐在半空。
“怎么来了两个人?”一阵苍老低沉的声音传来,吓得阿紫浑身打了个寒噤。
“你们叫什么?”两人凝神向那人瞧去,才发现这人身上有一条黑色绳子缚着,那绳子另一端连在横梁之上,将他身子悬空吊起。只因他身后板壁颜色漆黑,绳子也是黑色,二黑相叠,绳子便看不出来,一眼瞧去,宛然是凌空而坐。
阿紫拍拍胸脯,舒了口气,从虚竹身后走了出来,“你不是鬼啊,吓死我了。喂,你为什么要吊在那?”
那人微微抬头,见他黑须三尺,没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没半丝皱纹,年纪显已不小,却仍神采飞扬,风度闲雅。那人的目光在阿紫身上打转,微微笑道,“妙哉!妙哉!”
“什么妙哉?”阿紫瞪大眼睛瞧着他,发现这人奇奇怪怪的,还以为这里面有什么奇珍异宝,让阿紫白高兴一场。
“姑娘长得这般好看,又破了我珍珑棋局,天意如此,甚好!”老人神情间尽是喜悦。
阿紫心中暗想:“原来这老头把我当作破棋之人了,且看他会给我什么好处。”
“那你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吗?”
“当然,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老人兴奋地问道。
“我叫阿紫,你是谁啊?”
那人哈哈笑道:“我叫无崖子。”
“无崖子……”阿紫心中默念,突然觉得这名字怎么和星宿派的一样,心中有些发惊。
“你姓什么?”老人又问道。
“我……”阿紫一想到段正淳,心中就厌恶之极,神情不由悲伤起来。
“我……我姓阮!”
“好孩子!好孩子!你过来!”
阿紫看着这老人,竟不觉和丁春秋有些神似。阿紫心中惴惴,还是走了过去。
那老人突然抓住她手腕,阿紫大叫一声:“啊!你干什么!”说着便想挣开老人的手。接着,阿紫只觉脉门上一热,一股内力自手臂上升,迅速无比的冲向她心口,她心中惊惧万分,体内易筋经的内力和他相抗。
那老人的内力一触即退,登时安然无事。
虚竹终于不傻站了,冲上去扒开老人的手,叫道:“你在干什么?不要伤害这位姑娘。”
接着同样的内力从虚竹手上上升,虚竹一惊,随即便知他是试探自己内力深浅,不由得面红过耳,苦笑道:“小僧平时多读佛经,小时又性喜嬉戏,没好好修练师父所授的内功,可教前辈见笑了。”
老人眉头紧锁,“你们二人合力破我珍珑,这位姑娘生得极美,体内却有强大的少林易筋经内力;这小和尚武功浅薄,只不过……相貌也太难看了。”
虚竹微微一笑,说道:“相貌美丑,乃无始以来业报所聚,不但自己做不得主,连父母也作不得主。况且棋局也不是我破的,小僧有违老先生好意,这就告辞了。”说着退了两步。
老人闻言一惊,“棋局不是你破的?是这位姑娘破的吗?但星河又为何放你进来?”
“棋既不是我破的,也不是阿紫姑娘破的。第一着是小僧大胆无知,闭了眼睛瞎下的,以后各着,却是敝师伯祖法讳上玄下难,以‘传音入密’之法暗中指点。”虚竹当下将拆解棋局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老人大惊,愁眉紧蹙,“那阿紫姑娘又是如何进来的?”
阿紫道:“我就是偷偷跑进来的嘛,还以为这里面藏了什么宝贝,我不玩了,走了!走了!”阿紫被那老人抓住手腕,羞不可抑,心中暗想:“这老头果然跟师父一个样。”心中虽有怨愤,却也不敢发作。她只感觉这老头功力深不可测,好像只要略微动动手指,便是有十个自己,也决计撑不过一招。
老人叹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突然间愁眉开展,笑道:“既然天意让我们在这相遇,足见福缘深厚,或能办我大事,亦未可知。好,好,乖孩子,你们跪下磕头罢!”
虚竹傻头傻脑地跪了下去,阿紫叫道:“小和尚,你干什么就这么跪下去?也不问问他要干什么。”
老人笑了笑,“自然是收你们为徒。”虚竹登时就站了起来,“什……什么?不!不!老先生,我是少林弟子,怎能再拜你为师?”
那人笑道:“你当真不学?”双手一挥,两袖飞出,搭上虚竹肩头。虚竹只觉肩上沉重无比,再也没法站直,双膝一软,便即坐倒,不住的道:“你便打死我,我也不学。”
阿紫愣在原地,“你……你要把武功传给我们吗?”
“阿紫姑娘,你愿意吗?”老人放开了虚竹的肩。
见阿紫有些犹豫,那人又道:“我逍遥派的武功精妙绝伦,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不啻于你体内的易筋经。”
阿紫还是小心地问了句:“那我原先的武功怎么办?”
老人道:“我会以北冥神功消去你的所有内力,再将我七十余年的内力传给你。姑娘你生得貌美,悟性也不低,完全符合我逍遥派弟子的规则。”
阿紫想到虚竹上辈子高强的武功,不禁怦然心动,见虚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虚竹哥哥,你为什么不想学?”
“我生是少林人,死是少林魂,决不会转投他派的。阿紫姑娘,你想学就学罢。”虚竹昂首挺胸,宛若一棵傲竹毅然挺立,坚定地望着老人。
“所以你只学少林武功,是也不是?”
“是。”虚竹道。
“太好啦!”阿紫蹦蹦跳跳跑到老人身旁,“无崖子师父,你能否将我体内少林易筋经的功力传给虚竹,再将你们逍遥派的内力传给我?”
无崖子一愣,随即喜笑颜开,赞道:“徒儿真聪明!”
无崖子右手抓住虚竹左腕,左手握住阿紫的右腕,只觉一股火热的热气,犹似滚水一般从阿紫右手腕的“会宗穴”经无崖子疾冲进虚竹左腕的“神门穴”,如长江大河般滚滚而来,莫可抗御,自臂至胸,都冲入了虚竹胸口的“膻中穴”。
虚竹只觉四肢百骸愈来愈热,霎时间头昏脑胀,胸口、小腹和脑壳都如要炸将开来一般,过不片时,再也忍耐不住,昏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无崖子松开虚竹左腕,两手按住阿紫手腕的“会宗穴”。阿紫刚刚如脱力般就要魂归天际,此刻又觉得两腕中热气袭来,只觉得全身轻飘飘地,便如腾云驾雾,上天遨游;忽然间身上冰凉,似乎潜入了碧海深处,与群鱼嬉戏;忽觉天下大雨,点点滴滴的落在身上,雨点却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