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只见一名清丽的姑娘站他身旁。

    他喘了口粗气,心头的惊恐变为怒气,脱口而出:“你站这吓什么人?”

    夏槐被他迎面吼了一句,眼眶隐隐有水雾弥漫,白净的脸上蒙上委屈,“我没有吓你啊。”

    老伯看着夏槐令人怜惜的表情,拽了拽络腮胡的手臂,劝道:“好了,你别一惊一乍的。”

    络腮胡见老伯发话了,将嘴里没吐出的骂又咽回去,冷哼一声。

    “姑娘方才说的惹上鬼是什么意思?”老伯瞥一眼躺在地上的死尸,惴惴不安问道。

    夏槐将眸中水色压回去,唔了一声,“这死尸上有鬼气,应该是鬼作祟。”

    “不是说……是妖杀的人吗?”

    夏槐低头笑了一下,“这鬼气息难辨,我也是凑巧学到的辨鬼的方法。”她又抬起头,黑而沉的眸子像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地直盯着老伯,“虽说鬼难修行,但若是执念极深,或许……”

    如今,天道虚弱,轮回残缺,除了吸收日月精华,修出三魂七魄的草木精怪与吸收天地灵气,生出灵智情感的妖兽外,多出无法转生,游荡人间的鬼,是以天下除了人族,就是妖精鬼怪,鬼不比妖与怪,修炼速度极慢,大多甚至连普通的凡人都打不过,通常凝聚不了身形,就在天地间消散,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夏槐在山上放走的女子就是只极强的鬼。

    “你胡说什么?!天道门都说了是妖杀的人。”络腮胡欲盖弥彰的大声吼道。

    老伯挡住他,与络腮胡对视一眼,道:“燕州城民风淳朴,不会有执念极深的鬼,姑娘怕是看错了。”

    “是吗?或许是我看错了。”看到两人松了口气,夏槐眼睛弯起,慢悠悠添了一句:“毕竟要真是鬼,十年左右的怨鬼,可难除啊。”

    “十年左右的怨鬼?”络腮胡黄瘦的脸上顿时面如土色,倒吸一口凉气,急急道:“你再看看这鬼是男是女。”

    夏槐颔首,眼睛看向死尸,打量了一会,边看边摇头,嘴里念叨着:“是只女鬼,死状极惨。”

    猝然,一道黑雾从尸体里飘出,张牙舞爪地冲向夏槐,夏槐皱眉,纤长手指掐诀,塘里凝出一股水,组成水龙朝黑雾咬去。

    吞下黑雾,水龙消散,夏槐唇色更淡,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捂着胸口,他们三人身边的人先是被那黑雾一吓,后又是被那水龙一吓,两三个人都止不住腿软,跌坐在地。

    “怨气太强盛,怕是要向害她的人索命了。”夏槐身形一晃,虚弱地看向两人。

    “索……命?”络腮胡慌了神,浑浊的眼珠子左右转,恨不得拉着夏槐的衣袖,“可有什么法子解决此事?”

    夏槐在络腮胡期待的眼神中,叹口气,“若是我知道这姑娘因何而死,或许能够消解她的怨气。”

    络腮胡皱着眉头,面露难色。

    夏槐见他不语,加大火力:“她杀了这么多人,怕是神智已消,过不了多久,不仅仅是索命,而是遇人就杀了,现如今这燕州城内的术士不过十人,大多都在城外寻查,怕是阻止不了她。”

    络腮胡看向老伯,让他给拿个主意,老伯沉默一会儿,最终还是塌下肩,将十年前发生在荷花塘的事娓娓道来。

    他做的是替人跑腿的工,十年前,他也六十多了,腿脚不利索,让他做工的人家也少,赵家是其中一个,准确的来说赵家娘子是其中一个。

    十年前的那一天,他记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他的老寒腿没犯,整个人轻盈盈的,腿脚比以往利索了不少,正挑着担去赵家送草药。

    赵家娘子是位女医,前些日子刚生产,他给赵娘子送了五、六年的草药,这次的养身的草药也是赵娘子托付他送的。

    走到赵家门口,却发现门没栓他敲了敲门,等候了许久,没有婢女出门取草药,想着可能是赵娘子刚生产,家中婢女走不开,就推开进去打算找到人,将草药给他。

    踏进院子里,没瞧见一个人,他往内院走了走,才听到一点儿响。

    循声而去,穿过院廊,在一处敞开门的厢房前,响声清楚起来,是一个女人尖着嗓子的喊叫声。

    “赵寻,是你……是你!是你找人来害我!”

    “林清瑶,奸夫都已经抓到了,你还在狡辩,多年夫妻,多年夫妻!情分你竟丝毫不顾!”清朗的男声夹杂着怒意。

    接着先是一阵“哐当”后是“哗啦”。

    他闯进来,没成想听到了主人家的秘辛,留着也不是,只能当作什么也没听到,当即尴尬地将草药筐放在一旁,转身离开。

    那时候,他没想那么多,认为只是寻常夫妻间的争吵,毕竟那赵家官人是街坊间出了名的敬爱妻子,每日都必须去城另一边的榚点铺,给娘子买桃花酥,夫妻二人琴瑟和鸣。

    连着送完几家,已经临近黄昏,他拖着酸软的双腿,往家走,他家就住在离塘不远的巷子里。

    那时塘里还没有荷花,全是污水。

    塘边和今日一般无二,围着一群人,只是那日塘里要死的只有一个人。

    他本来是不想凑热闹的,挤进人流,往巷口走,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赵娘子偷人,怎么可能?”

    “赵官人亲口说的,能有假?谁家相公愿意污蔑自己娘子,给自己泼脏水,再说了,奸夫都抓到了,人家呀,都承认了。”

    “没看出来啊,平日里贤静良淑的赵娘子竟然也会偷人!”

    “你是没看到,那奸夫生得五大三粗的,看一眼吓死个人。”大娘的语气嫌气又故作娇俏,“听人说呀,是个猎户,赵娘子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看上这种人。”

    “猎户?”

    “是啊,赵娘子不是时常上山采药吗?估计就是拿这个当晃子,去跟那奸夫啊,见面去了。”

    “你说,她开药堂,是不是就为了勾搭人啊。”

    “你之前不是常去那药堂?怎么样,她勾搭你没有?”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一来,她那手就在我腕上摸个不停,别说,真滑嫩。”

    “也不知道赵官人是怎么让她开药堂的,要我说,女人嘛就该老老实实在内院照顾自己的相公,在外面抛什么头,露什么面,心都野了,倒也不怪要沉塘。”

    十年前世道不比现在,先皇是个迂腐的当权者,在他的统治下,女子若是失贞,是要沉塘的,现如今的女帝上位,一通政策打下来,肃清了不少,只不过,燕州城还是离京城太远。

    他挤开人群往里面瞧,赵娘子正跪坐在猪笼里,珠簪一支也没了,发髻上生着杂草一样的乱发,双眼通红,白净的脸高高耸起,五根指印陷在里面,嘴角溢出褐红的血。

    往日清雅的样子一点儿也寻不到了,目光呆滞,不像活人。

    他冲过去,急急地问赵官人,怎么会闹到沉塘的地步。

    赵寻面上带着泪痕,悲痛欲绝道:“我劝过她,甚至告诉她,只要她能回头,我就当作一切都没发生,可她……她不愿意,甚至自己要求沉塘。”

    赵娘子对他有恩,他不能眼睁睁看她死,什么都不做,于是他又跑到赵娘子的笼前蹲下,苦口博心劝道:“赵娘子,你就认个错,跟那人断了联系,以后好好过。”他见赵娘子双目无神,目光落不到实处,不想事情落得个无法挽回的地步,叹息一声,又劝道:“赵娘子,想想你刚出生的孩子,你不能让他一出生就没了娘啊!”

    听到孩子,呆坐着的女人被注入生气,终于有了反应,她张开唇,缺水的唇上下粘在一起,这一张,撕开了皮,露出血淋淋的肉,她恍然不觉痛,身子前倾,手指抓着带着毛刺的笼子,扎得鲜红的血顺着笼子滴到地上,也不放开,只口中尖尖叫着:“是我,都是我。”她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颠来倒去地重复。

    他看到赵娘子癫狂的神情,喉咙被堵得说不出话,没料到赵娘子到这份上了也不认错。

    赵寻过来将他拉起来,袖子拂过脸,擦干泪,强忍伤感,对他说:“别劝了,提到玉儿,她更无颜已对,就成全她,让她这么去了吧。”

    玉儿是赵娘子刚出生的女儿,赵娘子曾在闲聊时告诉他,玉表珍贵之意,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一生顺随。

    他被拉到一旁,看着赵娘子被人抬着猪笼,沉了塘。

    “赵娘子是个好人啊,平日里常给我们这些穷苦的百姓治病,只是……只是”老伯长叹一声,松驰的脸皮套在头骨上,皱纹树皮一样爬在面上。

    “赵娘子是自己主动沉的塘?”夏槐视线不在老伯身上,反而直视着络腮胡。

    络腮胡摸摸鼻尖,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与夏槐对视,这姑娘看着柔弱,风一吹就倒了的样子,一双眼睛却黑亮的很,像是只要与她对上眼,心里的事就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老伯悲怆地闭上眼睛,颤着肩,颔首。

    夏槐收回视线,眸里闪着暗光,从络腮胡的反应来看,他说的话未必全是真的,怕是珍珠里掺了白米,作了假。

    络腮胡急急忙忙问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姑娘,有什么法子可以灭了这鬼?”他刚问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迫切,又不好意思地挠头找补了一句,“我也是怕这鬼出来再害人。”

    夏槐装作没看懂络腮胡的心虚,拿出几张符箓,递给两人,“这是驱鬼符,贴在身上,可以防止恶鬼近身。”

    络腮胡一把夺过夏槐手中符箓,老伯扯了扯络腮胡衣袖,让他收敛点,又对着夏槐和蔼一笑,“多谢姑娘。”他偏头看向莲花塘,粉白莲花微微荡漾,视线似乎穿过重重光阴,回到十年前,又看到了当年一身白衣温柔善良的女医,他叹口气,都是被逼的,都是被逼的。

    夏槐没在乎络腮胡粗鲁的举止,又拿出几张给了身旁被吓到的百姓。

    络腮胡拿到符箓,拉着老伯就走,“爹,我们走吧。”

    夏槐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总是水润的眸里闪过暗光,手指微动,灵力托举追踪符,悄悄穿过挤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人,贴在两人后背不起眼的地方。

    “你诈他们讲十年前的事,是跟这次的任务有关吗?”走在路上,闻泠偏头,垂眸望向夏槐侧脸。

    人是妖杀的,尸体上只有妖力,况且,他长睫轻颤,那冲向她的黑雾也是她自己掐诀造出来的。

    “只是满足一下好奇心呀。”夏槐脚步不停,抬头冲闻泠,弯了弯黑亮的眸,随后又直视前方,将思虑压在心底。

    药包,十年前的女医,同一个池塘,她隐约明白那只妖的目的,或许……她眸里闪过暗光。

    闻泠知道夏槐不肯告诉他,但他也没纠结,只问了一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夏槐语气温软,说话的内容却生着剌,呛他一句:“闻公子不是只会跟在人后头吗?跟着我即可。”

    一点儿事不做,还问这问那,刚不知道躲哪去了,还能听到她说话。

    闻泠好笑地上扬嘴角,微摇了下头,怎么办,好像被嫌弃了。

新书推荐: 我在古代做BJD潮玩 穿书:宿主大人!请爱惜自己哇 追星追进精神病院 恋恋琴歌 九十秒 向树叶许愿 她的星辰,他的宇宙 [吸血鬼猎人D]异界之女 悔悟的达西先生[傲慢与偏见同人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