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

    从荷花塘到城西角一处高门宅院前。

    此时已是未时,阳光晒得夏槐张不开眼睛,她举起左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打量着眼前的宅院。

    门楣上赵宅的字样龙飞凤舞,檐角铜铃“叮铃一”轻响,一截葡萄藤翻出墙。

    这就是赵寻的住所?夏槐轻弹耳垂边的小巧铃铛,若有所思,荷花塘边的老伯告诉她,赵寻就住在这。

    她偏头看向闻泠,他正出神,风吹过他额间碎发,模糊神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夏槐看到那截葡萄藤,她心里生出困惑,难不成这葡萄藤上有线索?细细观察一番,连结的葡萄都数完了,也没有看出奇怪之处。

    “闻公子没见过葡萄?”夏槐的目光落回闻泠身上,除了这个解释,她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他盯这么久的。

    少女故意掐得糖浆似的声音与记忆里别扭冷淡的小姑娘丝毫不像,思绪从回忆里抽出,渡了层金光的绿叶一下下摇曳着。

    闻泠收回视线,看向身旁少女。

    夏槐抬头,冲闻泠下巴微扬,示意他敲门。

    闻泠低头看她被阳光照的毛绒绒的头,觉得她像极了只猫,雪白的,远远看上去像朵无害的白花,若是走近了,想摘,就会被狠狠来上一爪,他想着,琥珀色的瞳孔显出一层温和的光。

    青筋明显的手伸向藏在阴影处的木门,白皙的指节连敲了几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厮出来,先粗略暼了两人的容貌,后着重打量了两人的穿着,见两人穿着朴素,态度轻慢,不主动问两人来访的目的,反而等他们开口。

    “我们来找赵官人,不知可否通报一声?”

    “可有拜贴?”

    拜贴?夏槐略一迟疑,黛眉轻蹙,“来得忽忙,未来得及写拜贴,只是有要事告知赵官人,不知可否通融通融。”

    小厮见两人没有拜贴,又面生,不是老爷结交过的,变了脸色,厌烦一摆手,“我家老爷吩咐过了,没有拜贴通通不见。”

    这家仆在赵府干了不短的年头了,赵府的主人赵寻算得上是燕州城的富绅,给家中仆人开的月钱不少,平日有求于赵寻的人对他都颇为客气,甚至会偷塞给他几两银子。

    小厮瞥了两人一眼,没拜贴,一两银子都不给,他为何要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夏槐见小厮两眼一转,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给钱?抱歉,她没有,况且她只想进去瞧瞧,没指望见到赵寻,能让他一股脑说出十年前真相。

    夏槐抬眼望天,算了算时辰,给闻泠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要离开时,正巧,门里跨出位粉红衣衫的女子,小厮见了女子,连忙道:“见过白夫人。”白夫人微点下头算作回应,刚要下台阶,就见下方站着两个面生的人,面容秀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困惑,“二位有何事?”

    白夫人?或许她能带他们进去,“白娘子,我们来找赵官人。”夏槐对着女子行了个拱手礼。

    听她说来找赵寻,女子愣了下,随即歉意一笑:“官人今日不见外客,二位请回吧。”

    今日不见外客?夏槐眸色深深,单是今日?

    夏槐长睫垂下又扫起,正要收回落在白夫人身上的视线时,却被她腰间挂着的一枚玉佩吸引住。

    玉佩质地温润,雕的是云祥纹,寓意平安,一生顺遂。

    不过……夏槐清楚看到了玉佩上围绕的一股淡淡的黑气,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垂下的指尖动了动。

    离开赵府,夏槐在前面走在街上,闻泠落她一步,走了一柱香,在一处医馆前停下,这城里的医馆不多,看诊最多的就是这一家。

    走进去,夏槐看到里面有不少人,排了个长队,她到队尾排着,身后的闻泠跟着她。

    来看病的人急,后来的人紧紧排在他们身后,挤得身后闻泠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你受伤了?”发顶上方清润的声音离得极近,夏槐细微耸起肩,不自在地回道:“我没受伤,昨夜庙中发现了一个药包,或许能在医馆发现什么线索。”

    闻泠垂眸,看着夏槐的发旋,他们之间的距离半步不到,他后知后觉想起早上在庙前夏槐挪的那步,拇指捏住指节,他抬眸望向长队,浓密眼睫颤了颤,微侧身,默不作声地离夏槐远了一些。

    半个时辰才排到夏槐,她拿出包着药渣的手帕,打开放在大夫身前的木桌上,“大夫可否告知这药的功效?”

    大夫低头凑近,手指捻起药渣,举在眼前仔细察看,“唔。”大夫抬眼问夏槐疑惑道:“姑娘从何处得来这药渣的?”

    夏槐见他知道这药渣,不急着回答,反问道:“这药渣有何不对吗?”

    大夫摇头,对夏槐说道:“姑娘身体可有不适?”

    夏槐摇头,又看向身后排着的几位病人,明白了大夫的意思。

    “姑娘若是想知道这药渣的情况,可以在一旁稍等片刻,待我给后面几位病人看过病,再与姑娘细细道来。”大夫包好手帕递给她。

    夏槐颔首,“多谢大夫。”

    两人站在一旁等了一柱香,最后一位病人才离开。

    大夫站起身,理理衣衫,走到两人面前。

    “这药渣是用来止血的,只是燕州城并没有医馆卖这种止血药方。”

    “那大夫如何知晓这是止血药方?”夏槐问道。

    大夫沉默一会儿,才开口道:“如今燕州城没有卖这药方的医馆,可十几年前有。”

    “十几年前?是哪家医馆?”

    “林氏医馆?是不是有位名为林清瑶的女医?”

    他对夏槐知道林清瑶并不惊讶,能得到这药渣,她定是为了林氏医馆来的。

    “十几年前的燕州城无人不知林清瑶林大夫,她医术高明,人又心善,给人看病和抓药价钱都比旁的医馆低上一成,我不是燕州人,十五年前游历到此,见识过林大夫的医术,曾想拜她为师,可因家中母亲突发恶疾,连夜赶了回去,这一回就是十年,待我五年前再回燕州城时,不仅林氏医馆没了,林大夫也早早离开人世。”大夫叹息,语气里满是遗憾。

    “大夫可知晓十五年前林大夫家中情况?”

    大夫凝眉思索,“十五年前林大夫双亲身体有恙,林氏医馆一直是林大夫操劳。”

    “只有林大夫一人?”

    “还有一人,是位姑娘,模样我记不清,只记得那姑娘不爱说话,发髻上有一支银簪。”

    “多谢大夫。”

    能问的都问了,夏槐拱手告别,大夫却拦住她,看向闻泠许多不曾见过天日似的脸,目光在他眼下青黛处停留,“公子是否常头晕,恶心,睡不好?”

    夏槐抬眼斜看他,身旁的男子面色苍白,眉眼中堆砌着病态,任谁看了,都知道是个短命相。

    闻泠没什么表情,长睫搭拉着,瞧着地面,像是要把地盯穿,沉默一会儿,慢吞吞吐出两个字来:“并无。”

    “我观公子脸色不好,不如我开个方子,帮公子调养身体?”大夫虽是说闻泠,话却是对着夏槐说的。

    “大夫不觉得应当也给我开个方子?”夏槐故意抬手掩唇,咳嗽几声,偷瞄闻泠,确保自己看着比闻泠还病弱,这大夫不给她开方子,却要给闻泠开,是她装得还不像?

    “姑娘方才说过身体并无不适之处,是药三分毒,姑娘还是不要随意喝药的好。”大夫笑道。

    夏槐知道他看出她是装的,这大夫倒是眼力好,不过…她是装的,那闻泠呢?怕是真的病入膏肓。

    她目光又投向闻泠,他垂眸与她对视,她看进他眼底时,惊觉先前第一面时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他像极了一只鸟,她见过的,绣在她的手帕上,活灵活现的鸟,可惜再怎么活,那眼还是一动不动,那翅膀也挣扎不出帕面,他就是那只鸟,精致的样貌绣在人间这张布上,剖开胸腔,是没有心脏跳动的,没有血液涌出的,死物一样的鸟。

    “大夫说得在理,这方子还劳烦大夫。”其实开不开这方子对闻泠没差,她总归是要杀了他的,她要活着,找一个三百年前的真相。

    只是…她心里忽然冒出不知哪跑来的难过,压得她喘不过气。

    闻泠听到她的话,愣神,移开的目光又移回去,夏槐别过头去,不看他,手轻拔耳垂边铜铃,却不响,钢铃的芯早生锈断了。

    闻泠看到那个铜铃,是桃夭给她的,别在腰上,起初她并不喜欢戴,因为一走路,铜铃就会跟着响个不停,每次她躲在屋子里吓他的时候,铃声总是出卖她。

    她是何时束在发尾的?他的目光又落在夏槐侧编的发,桃夭爱给她扎头发,最常扎的就是侧编发。

    “公子还有银子吗?”夏槐眼睛望看街上人来人往,忽地发问。

    闻泠被这冷不丁一问,拉回神,低头,摸了摸腰间,细细寻觅一番,才找到一两银子。

    他走到夏槐面前,骨节分明的手伸向她,摊开掌心,“一两。”

    一两?和她一样,也是个穷鬼,夏槐又转过头看着正抓药的大夫和一旁的学徒,不过药钱应当够。

    药抓好了,夏槐看着大夫提着两捆药包朝她走来,递给她。

    给她作甚?又不是她的药,她先前的心软经过平复,短期内升不起了,接过药包,一个偏身,递给闻泠,“接着。”

    闻泠好笑地接过药包,明明早上还一脸防备,现在说话倒是不客气。

    他一只手拎着两捆药包,腾出一只手付钱。

    “早晚两次,公子若是吃完了,可用这药去抓药。”大夫叮嘱道。

    闻泠对他告谢后,两人离开。

    大夫站在门外看着两人的背影。

    “”那姑娘看着也病秧秧的,师父为何单给那公子开药?”学徒不解。

    大夫摇头,“你还是观察得不细致,那姑娘面包苍白,脚步却落地有力,那位公子气息不稳,眼下青黛,睡眼不足,怕是有癔症。”

    学徒回想着夏槐走路的样子,可想不起来,他满眼瞧得都是姑娘柔弱貌美的脸。

    大夫眼见着徒弟心不在焉,一直温和的面孔,硬生生挤出冷笑,赏了徒弟一个爆栗,“平日里让你多观察多观察,不是让你专盯着人姑娘的容貌去的。”

    学徒哎呦一声,捂住头,呲牙咧嘴回过神,皱眉又问:“那位公子是癔症?那师父为何给他开静心方?”静心方只能起平心静气的作用,师父开这对病症无关痛痒的方子作甚?

    “癔症是心病,发作时神智不清,静心方虽不能根治,却能调理。”大夫见徒弟平日里教的东西都喂到了狗肚子里,气笑了,没忍住又给他一个爆栗。

    学徒知道自己没学好,惹怒了师父,双手抱头,委委屈屈不说话,一双眼睛望着门外,那位姑娘依他的眼力真没发现她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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