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发觉奇怪呢,不过那领头的说是要去运些煤炭回来过冬,我就放行了。”
“……”
“是吗?”他浅浅一笑,笑的有些意味不明,不似刚刚那般。
神态倒真应了腰间令牌上的“鎏渊”二字,才思敏捷,深思熟虑,不见眸底含义。
“不过还是要盯着一点。”
另一人会意,点头应和:“我待会就吩咐下去。”
鎏渊视线紧随他的一举一动:“下次不要犯这种错误了。”
另一人察觉着他的脸色有些差,沉思片刻最终妥协:“行,我下次注意一点。”
鎏渊这才将身子转了回去,继续研究桌上的残局。
“对了,大哥,”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措辞。
“你之前让我打听的事有消息了,据说那个女孩是玉府的遗孤,
八年前便接了回去,不过现下只查到了这,更多的怕是查不到了。”
鎏渊心头微颤,面上却不显任何情绪,仍旧镇静道:
“可是长宁城的那户玉氏?”纵然内心已百感交集。
“是啊,前不久玉府刚刚惨遭灭门,那人恐怕……”鎏蔚颜色逃避,双唇一张一合,欲言又止。
他实在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陈述这残忍的事实,只好全盘托出,死马当活马医。
鎏渊沉默半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内心五味杂陈,眉眼间皆是失落。
尽力平复着内心:“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说完长舒一口气。
“嗯,好。”鎏蔚鲜少看见自家大哥露出这般表情,想来那人定是重要的。
不过现下再查也查不到任何线索了,没人见过她的模样,平常最有可能接触的下人也都死了。
鎏蔚抬头瞟了了一眼自家大哥,不过鎏渊并未转身瞧他,只是握着那黑棋不知作何。
看着那孤寂背影,他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缓缓起身离开了。
鎏渊抬头望向窗外飘然的鹅毛大雪,不知怎的,竟有些恍惚,已经过了十年啊……
他真是没用,过了这么久才找到了这么一丝线索,结果还是晚了。
伸手将腰间刻有他名字的令牌取下。
轻轻拆开令牌,取出了一张泛黄的画纸,看起来有些年份了,许是珍藏许久的物品。
展开,画的是夕阳下的村庄,画中有一个扎着双髻,身着红衣,正灿然笑着的小女孩。
小女孩手拿糖人,神态鲜活,极具感染力的笑着逗河边的大鹅,想来是个活泼的人。
那时年岁尚小,画技虽不精湛,画的确是十分生动,用自己低劣的画技,画着再也见不到的人。
“可惜,我还是失约了。”
屋内炭火熊熊燃烧,时不时发出些轻微的噼啪声,屋外风雪飘飘然。
桌案上摆放着一沓封好的信件,一张墨迹未干的信晾在桌案上。
是写给画中人的。
嫣妹妹如晤: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十数载未见,想念之情溢于言表。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姑写此信。
从前你我时常一同玩乐,那时天真无虑,未曾设想竟会分别。
若可以,我愿你仍叫我啊渊哥哥。不知你是否安康?
若不适我可即刻带你去医馆,不开心便告知于我,我会为你排忧解难。
不必客气,如有困难,可来寻我,我一直在。
阿渊哥哥
他面带遗憾,无可奈何的摩挲着那副幼时低劣的画作。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他。
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 是我失约了。”
泪水划过脸颊,他伸手擦拭,泪滴格外冰冷。
此时此刻,回笼觉刚睡醒的玉颜语莫名的打了个喷嚏。
正处于意识朦胧之中,只觉得是自己被冷到了,于是又钻回了棉被,将被子掖紧,不让冷风溜进去。
闭上双眼良久,却迟迟睡不着,困意也逐渐消散,想来是因今天足足睡了共六个时辰。
正在冥想着,房门便传来扣响声。原来是自己今早刚收的婢女。
姚芊站在门外询问,并未直接入内,极为守规矩:“夫人,奴婢给你带了饭菜,可以进来吗?”
玉颜语本有些烦躁,她不喜欢安静时有人莫名的打扰,但空空的肚子不合时宜的传来空腹感。
思考了一下,终究还是饿意战胜了困意:“可以,进来吧。”她卷起被窝坐在床上,盯着们那边的动静。
淡淡的看着来人,没有什么表情。姚芊瞥了一眼床上的人,眼底没有丝毫意外,那人的脾性她不是不知道。
从前为了睡觉连饭都可以不吃,如果不是卫姨送到她眼前的话,她大抵是要睡到晚上的。
并没有多余的寒暄问候,只是将食盒置于桌上,随后行礼告退了,看起来并不想打扰玉颜语。
床上的人裹着被子下了床,厚重的被子盖在身上极为保暖。打开食盒看了看,全是她爱吃的菜。
心底莫名感到不意外,只是蹑手蹑脚着把饭菜纷纷端放在桌子上,看着垂涎欲滴的佳肴,默默夹起来一筷子品尝。
接着一口接一口往嘴里送,香酥焖肉肥而不腻,软软糯糯;鱼香肉丝酸辣可口,咸甜适中;桐皮面鲜香合胃。
没吃饱的玉颜语看了看一旁的食盒,又伸手翻了翻,发现还有一层糕点,拿了一块绿豆糕就往嘴里塞。
嚼着嚼着发现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在嘴里,很影响食欲。
想着,就直接吐在已经吃完的碗盘上,好在她吃东西喜欢细嚼慢咽,没有把纸张咬坏。
拿起巾帕细细擦净,打开来看,虽没有署名,可看着那有些熟悉的字,她有些迟疑,这字实在是太丑了。
“明日日辉散尽之前,鸢雪亭候。”因字条过小,上面只写了洋洋洒洒几个大字,不过这也足够了。
吃饱喝足,觉也睡够了,看着窗外微光拂尘,风雪不知停在何处驻足,微风正好。
她忽然很想看看,在这佛雪院之外的府中陈设。
漫步在清扫过的石子路上,每一步都格外小心,生怕脚底打滑摔倒,不过预想中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这一路上,见过了太多艳丽的花卉,许多都叫不上名字,倒是新奇,在这寒冬里的鲜花。
也不知那便宜夫君从哪弄来的这些。
走着长廊里,经过了被冰冻的小池塘,经过了满是花卉的院子,经过了已谢的桃园,尽头是百树梅园。
这里似乎不常打扫,积雪有些许厚重了,一脚踩下去,已经到了脚踝,却阻止不了玉颜语像进去探查的决心。
在众多梅花掩盖的之下,不远处的无名小亭激起了玉颜语的兴趣,那的石桌上,有一支玉萧。
弯过一树树梅花树下,踏步雪地,笨拙的前行着,却不知早已沾染上了花枝积雪,无畏这丝丝寒冷。
玉箫上刻着几个字,双手拿起来在眼前仔细辨认着。
玉颜语?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正一头雾水时,今早匆匆见过一面的戚姨就急忙赶来,看着有些慌忙。
“夫人还请随我离开这里。”她拉着玉颜语的手带人离开了梅园,来到另一处小院。
玉颜语有些诧异,倒也静静的跟随着,不动声色,她想看看前面那人要说些什么。
戚月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老爷特意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接近梅园,所以老奴方才那般着急。”
“匆忙冒犯了您,真是抱歉。”面上显露认错的神态,让人揪不出错。
玉颜语颔首,点了点头:“无妨,我知道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戚月看着人走后,默默去到梅园把玉箫收走了。
玉颜语回到佛雪院,走进房内将门闩插上,蹲在火盆一旁烤火取暖。
顺便将床头那册名为《知雪寒》的话本那了过来,边看着,时不时喝口茶,时间慢慢的就过去了。
这本书挺有意思的,讲的是书中背负血海深仇的女主苦练秘籍,最终手刃仇敌。
可看到最后的结局时,玉颜语不禁感叹一声“烂书”,只因女主最后被仇敌的哥哥一剑封喉了。
不合理,一点也不合理,不应该是女主反杀吗???
莫名其妙的结局,气得玉颜把书的最后几页撕的稀烂,丢进烧火盆里烧掉了。
窗外的光影由亮逐渐转暗,雪不合时宜的又下了起来。
夜是一个人的夜,雪却是满山头。
檐下风铃晃动,树叶沙沙作响,风与雪共舞。
忽而一阵狂风,带走了房门开合的声音。
房内烛火闪烁片刻后熄灭,却不见动静。
山腰竹林中,无名石亭立于寒雪中,漫天纯白飞絮中,有人踏雪而来。
一步步走近石亭,弯腰捡起地上的竹枝,脱下斗篷,以竹击雪。
鎏渊碰巧调查路过此处,不知怎的,就被吸引着停下了脚步。驻足于几里外,静静的赏风、赏景、赏....美人。
这想法一出,连他都被自己的不堪逗笑了,实在是有违师长十几年来的谆谆教诲。
玉颜语强忍着手心的疼痛,按照脑海中想起的招式练习。
不知为何,那次醒来手心的伤竟伤到了右手手心的筋脉。
自那以后,提不了重物,摸不了烫水。
好似上天已经安排了后路般,所以才让她不必那么劳累。
可她向来倔强,这么平庸无能的不会是她。以她的性子又怎会甘心,怎会信命。
哪怕招式迟缓,却依旧透露着凌厉。
或许是天时地利,又或是人和,雪已然悄悄退去,只留下满山洁白。
两人就这样各不打扰的站了一夜,天空呈现雾霾蓝时,玉颜语才终于动身离开。
伫立于更远处的鎏渊活动了一下筋骨,目送玉颜语离开后便继续去做该做的事了。
练了一整夜刀式的娇弱美人随手将斗篷一扔。
躺到床上,便紧紧襄好被子安稳入睡,安稳得让她一觉睡到了黄昏。
姚芊等了半个时辰,无奈叹气,虽然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她的脾性。
可没想到她居然.....比以往更加嗜睡。
待到第三百二十一片树叶落下之时,不远处幽径僻静处终于有了动静,来人缓缓扶着纤细的树枝干靠近她。
姚芊偏头轻笑,也透露着些许心酸:“你终于来了。”
玉颜语抬眼一瞧,坐在她的对面:“你像是猜到了我会来。”
姚芊拿起石桌上的茶水,品了品,随后卖关子道:“你一定很好奇——关于你是谁。”
玉颜语摇了摇头,语气轻蔑:“不好奇。”
姚芊听到这话顿住:“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玉颜语眼神瞟向远方,在石墙之后似乎有人在偷听,不止一人。
她一点也不意外,自己醒着的时候总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好像生怕她逃了似的。
可是没有记忆的她,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乐奕忱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我只有一个条件,你只要答应我并做到,我就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怎么样?”姚芊循循善诱。
玉颜语没有离开答应,而是反问她:“你倒是说说,什么条件。”
姚芊眼神冷了下来,充满恨意:“杀了乐奕忱,也就是……你的夫君。”
听到这话,玉颜语挑眉轻笑:“有点难。”
“不过,也不是不能做到。”
看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姚芊也没有废话,让玉颜语凑耳过来,在她耳边说着。
一五一十的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玉颜语。
玉颜语听完倒没有太大的触动,反正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一切无关她的事,这是她所想的。
她只想知道该怎么逃,她可不要做什么牢笼中的鸟雀。
“说了这么多,你难道没有什么可以出逃的路线吗?”玉颜语在她耳边小声问。
姚芊有些不屑,讥笑道:“逃?你能逃到哪里去,这半边天都有他乐奕忱的眼线。”
“不是还有那半边天没有吗?”玉颜语抬手指了指北方位上方的天空。
思考了半晌,姚芊衡量过后,才终于作出反应:“我身上暂时只有这一张地图,你凑合看吧。”
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再难压住嘴角,娇笑道:“多谢了,阿芊~”
姚芊不解的望着她的怪样:“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