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周边村民的说法,对于昨夜之事要么是未曾留意,要么就是哪户人家随意放的。
这么平常的细节有谁会在意呢?没人会注意,除了乐奕忱这个疑心太重的人。
一番探寻下来,可以说是毫无疑点,任务毫无进展。
无奈,他也只能从山脚的村子启程向山腰,途中一直在想这件事。
该怎么交代呢?嘶,袁风放慢回程的步伐,不愿却又不得不面对。
真替自己悲哀啊,袁风如是想。
时间来到晌午,乐奕忱经过漫长的思想斗争,终于想通了——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些和他无关的小事。
毕竟玉颜语的存在,只是作为一个物件,只要她活着就好,又不是要她对自己死心塌地。
袁风迟疑的扣响门扉,迈着忸怩的步伐来到乐奕忱身后,干笑两声。
正准备将提前相好的措辞一一道出,却见乐奕忱冷冷两句:
“不用说了,”
“以后她的事都不需要留意,看好她就够了。”
他背对着袁风,袁风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只察觉他说完这话似是如释重负,又回到床上躺下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袁风额头好像有看不见的泪滴流了下来。
好,甚好。他正愁刚准备的借口不够好,这下就没有烦恼了。
应了两声,就合上门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生怕乐奕忱又反悔再找他麻烦。
此时的拂雪院内,玉颜语坐在窗台旁摆放的的书案边奋笔疾书。
若不细看,旁人或许以为她在读书习字,贴身婢女“小芊”站在她身旁昏昏欲睡。
不过,也不能怪姚芊,毕竟房中内的火盆实在是太多了,暖的赶比上初入夏日的时候了。
倒是独一份的待遇,当下分明是寒风凛冽的一月。
因为以某个病美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吹不得冷风,碰不得凉水,喝不得凉的东西。
所以屋内的火候才会如此大。
玉颜语瞧见她这副模样,特意咬重二字:“小、芊”盯着她一眨一眨、似乎下一秒就要紧闭的双眼。
浅笑盈盈,婉约动听的一声:“不要偷懒,再多磨些墨。”
给姚芊吓醒了,一脸疑惑的看向她,以为是幻听,还不可置信的问道:“什么?”
玉颜语倒也不掩着,依旧是那般声线,只是多了份无奈:“我说,再磨些墨呀小芊。”
顷刻,却淡淡道:“算了,不逗你了,去休息吧。”
“我现在可是你的贴身婢女,要是不在你身边,我不得被骂死。”姚芊又气又无奈。
迟疑思考片刻,她似反应过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人看在眼里,更何况她身边的人。
“又没让你回去睡,”玉颜语指了指某处地方,是一处铺满羊毛毯的地板,还有一床被子,“你可以睡那。”
她不喜欢自己的床被别人睡,再三取舍下,选择让出平日里喜欢坐着的地方。
说完话,又转头去忙自己的了,摆弄着什么,姚芊并没有细看,只倒头睡在了那铺了毯子的地方。
忽而一阵风吹过,玉颜语下意识用衣袖挡住自己的身子防止受寒,桌上整齐摆放的几张画纸纷飞飘落。
她弯腰一一拾起,却没有注意到此刻的袖子沾了笔墨,墨色在纯白无暇的衣衫上晕染开来。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衣袍早已染上了如渊墨色,她却不恼,只是待这一抹纯白中唯一的色彩风干。
望向桌面上几张只画有背景的身形,总觉得他那时也是开心的。
就这样平淡的度过了两日。
风雪绵绵,拂雪院内的烛火熄灭了又点燃,终于是到了除夕夜,今日的玉颜语早早便起来准备好一切,踏步行至戚月的厢房。
“轻轻”把还在熟睡中的戚姨摇醒。
不料只是她以为的轻轻,戚月清醒过来后怒吼“呀!”,本想再骂些什么,却在看见被冻的鼻头发红的玉颜语时止住了怒火。
她伸手抚上玉颜语的脸颊,有一瞬的悲伤,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抚摸她的囡囡的,可惜了,她的囡囡没有熬过那个冬日。
玉颜语出言打断她的回忆时刻:“戚姨,今天大年三十,能带我出去玩吗?”
她顺势坐到床边,眼神里充满祈求:“我已经足不出户五月有余了。”
望着那双与自己的女儿十分相思的眼眸,她不知想到什么,鬼使神差的就带着玉颜语下了山,坐着马车进了城。
到了繁华热闹的永安街,她才从恍惚中抽离,环顾着四周的人和景。
街边已然张灯结彩,纷纷挂满了喜庆的物件,红红火火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玉颜语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直接跳下了马车,正准备伸手去扶她下来的姚芊收回伸在半空的手。
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因为她向来都这样,所以毫不意外。
小贩与闲逛行人的交谈声、孩童的嬉闹声与偶尔驶过的马车声交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副好景——让人流连忘返的烟火人间。
她笑了,笑的很柔和,是发自内心、毫无阴谋并真正意义上的开心。
乐奕忱本不想管她,却因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他本人并未察觉,莫名想出一万种理由说服他自己。
以至于他现在有些烦躁,却在玉颜语转头的一瞬挂上笑脸,倒是颇有心机。
玉颜语脸上的笑又转为平淡,眼神黯淡,就好像他是什么避之不及的灾祸,看到她的神情,乐奕忱有些失望。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从来不在乎这些,这世上厌恶他、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了,玉颜语又算得了什么。
乐奕忱缓缓走近,伸手想拿过玉颜语手上的物件——一个画有雪白兔子的河灯。
她却像有防备似的,将河灯护进自己的怀里,头转过一边去:“这是我的。”
乐奕忱气极反笑,看着她问:“你很喜欢这个吗?”,玉颜语不答,只是转过来看着他的眼,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
乐奕忱转头对摊铺老板说:“她手上这个样式的河灯,我要一千个。”
说完十分豪爽的从腰间掏出七两黄金,“分发给城中每户人家,就说是颜府给大家贺喜。”
摊主是个坐小本生意的老妇人,看见这么多的钱,连忙接住并应道:“好,好!郎君放心,我定会宣扬颜府的大名!”
钱对于寒日中还在摆摊的人们来说,无疑是新年最好的慰籍。
有了这些钱,他们就能过一个好年,家中必然红火喜庆,家人也能喜笑颜开。
老妇人已经乐的合不拢嘴,连连将在不远处与其他孩子玩闹的孙子招呼过来,几个小孩子纷纷陪她的孙子跑了过来。
他笑的懵懵懂懂,虽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还是主动抱住玉颜语的腿,以往遇到有钱客人时,外婆也是让他这样做的。
她说这样能讨客人欢心,他们开学了,付的钱就多了,外婆就能早点收摊回家了。
不过关于为什么不抱乐奕忱的腿——主要还是因为乐奕忱浑身散发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大人的眼见多了浑浊的世间事物,自然就分辨不出了,小孩子却能很直观的感受出来。
觉得时机成熟之后,老妇人练练将孙子拉了回来,还象征性的拍了小孩子的肩膀,责怪他不懂规矩,给玉颜语赔了个不是。
“小姐莫怪,阿若他还小,不懂这些规矩,冲撞了你,还请姑娘宽恕阿若。”
说完,名唤“阿若”那个孩子又上前拉住玉颜语的手,给她捂手。
还变着花样的夸玉颜语:“对不起,姐姐,你长得真美,我想和你玩,所以失礼了,姐姐可以不要生气吗?”。
玉颜语本身也没有太大的波澜,不过在那暖暖的一双小手,握住自己冰冷的双手时。
她恍惚回想起那个寒夜,也曾有人这般握住她的手,温声细语的哄她入睡。
虽然那些曾经的记忆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但她还是蹲下身,抱住小小一只的阿若。
——因为,她想试着抱一抱记忆中的那人,即使她清楚的知道阿若并不是他。
“走了”,乐奕忱拉起玉颜语,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就把她拉走了,玉颜语转身看了阿若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跟着乐奕忱离开了。
只过了半个时辰,乐奕忱便拉着玉颜语逛完了整条街,究其原因,就是只看不买。
每次玉颜语刚开口,乐奕忱就出言打断并把她拉走,逛一圈下来,买了一堆玉颜语不喜欢的东西。
玉颜语此刻烦躁到了极点,索性把手上拿着的大包小包都丢到乐奕忱身上,然后气愤的离开了。
戚月跟着身后他俩身后,见此情形,本想跟上玉颜语,却被乐奕忱沉闷的一声叫住:“让她走,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
之后转身上了停在一侧的马车。
走吧,就这样也好,他会找到新的人选的,也许不是非她不可。
与其说是放过玉颜语,倒不如说是他放过了自己,他从不想与谁产生羁绊,心中只有他的大业。
马车缓慢的向城外驶着。马车内,袁风坐在乐奕忱旁侧,有些不理解:“不是说,她要……?”
话说到一半,乐奕忱闭上双眼,向后一靠,看起来并不想聊这个话题。
因为是冬季,所以夜来的格外早,道路差不多全被积雪覆盖。
玉颜语身穿雪白斗篷,将斗篷帽子覆上头顶遮盖这纷飞的大雪,就这样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城中闲逛。
这个时间,大部分铺子都已经打烊回家过节了,只剩零星几家店还亮着烛光。
逛了一天,玉颜语有些饿了,随便走到一家店点了一碗馄饨,慢条斯理的吃着。
老板善意提醒:“姑娘,还是吃快点吧,不然等会就凉了。”玉颜语这才稍微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