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赶在变凉前吃完,捧起碗喝完了最后一口汤,玉颜语抬脚往外走。
正准备踏出门槛,老板忽然叫了她一声。
迎面撞上刚从外面进来的那名男子的目光。
身体会骗人,行动也会骗人,就连面上的表情都可能是假的,可眼神是人心最直接的流露。
望着那普普通通的脸,她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算不上激动,却也不算毫无波澜。
在旁人看来她认识这人,毕竟她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炽烈,不让人多想都不可能。
那名男子虽是满面沧桑,还留了些胡茬,看起来年纪比她大多了。
虽然给人的感觉很年迈,不过看他身姿步伐,颇为矫健,体态给人感觉不过二十。
并且,他给玉颜语的感觉很熟悉,好像在那见过,或者说——相处过。
直直盯着他看了两秒后,她才转眼去回应老板。
那名男子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招呼老板过来,点了一碗热乎的面。
老板看了看门外飘起的雪花,过去掩了半扇门,对着玉颜语说了句:“姑娘,我估摸着外面还得下好一会大雪,你先坐着吧。”
说罢,便匆忙去下面了,全然没料想到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玉颜语觉得他的话有点道理,索性就听他的,找了个空位坐下。
此时店里包括她在内,就只有五个客人,其他三个是坐一桌的,只有她和那名男子是单独一桌。
等了半个时辰,雪却没有停的意思,而是越下越大,她百无聊赖,索性直接走到那名男子对面坐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人紧张了一瞬,她想不通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先人言,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个妙龄女子,盯着一个老成的大叔,旁人实在是想不通这两人会是什么关系,只好静静看戏。
玉颜语有些好奇,这人到底什么来历,看起来对自己的行为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有些庆幸。
她都坐下好一会了,那人迟迟没有什么反应,无奈,玉颜语只好做主动的那一个了。
“这位……”她顿了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叫什么,终于憋出一句:“大叔,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
玉颜语这个人开口第一句是正常的嘘寒问暖,后面全是扎心的话。
就比如现在——
“是因为家里没有人在等你吗?”,她叹了声气,面上一副我理解你的表情。
“唉,正常,毕竟你这种长相一看就是父母双亡、感情坎坷的命。”
说完,玉颜语还摆出一副无辜者姿态,盯着他的眼。
玉颜语在心中倒数,时刻准备接招。
预料之中的刀锋利刃并未出现,只听见他沉闷一声:“姑娘当真神机妙算。”
接着放下手中的筷子,静静的呆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真能忍,玉颜语尬笑,带着一丝计谋没得逞的失落。
虽未成功激怒他,但使他分神了倒也有机可乘。
一双冰凉的双手以极快的速度贴上他的脸,随后假面之下的皮肤暴露了半数。
原本蜡黄的假皮被撕下后被偏白的肤色替代,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玉颜语有些惊讶,原来是他……
是她心中所想,曾一笔一笔画下、无数个梦中所遇之人,素未谋面,却又早已见过千次万次。
梦境突破现实带来的冲击,使得她有些不可置信,上前轻抚他的脸颊。
门外的雪已经停了,另一桌的几人慌忙离开,老板躲在后厨不敢吱声。
笑话,是个人看见那么长的刀出鞘都会怕,玉颜语望向已然出鞘的剑刃,胜负欲一下就激起来了。
指了指门外:“比一比?”
她抬脚踏出面馆,“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把面具摘了吧,看着未免太过奇怪。”
听到她的话,鎏渊这才将脸上的面具悉数撕下,露出一张极为温雅的脸庞,将刀收回鞘中,面带歉意的走了出去。
刚刚下意识就拔刀了,真是冲动,害的她现在生气了,真难办。
鎏渊站在她身侧,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好先给她道歉:“抱歉,我并不是想与姑娘你比试,只是……”
还没等他说完,忽然感受到一道剑气,直直朝他心脏的位置刺去,他虽未防备,但还是用刀鞘去拦玉颜语的每一步“杀招”。
腰带剑对于练武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好武器,因为难以控制,所以大部分人不会选择使用这种武器,但它可以隐于腰间,方便携带。
所以还是有少量练习典籍存在,在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某座不为人知的后山头,玉颜语正巧“捡到”过一本。
只是回去途中碰巧路过乐奕忱的书房。
练着练着就学会了,虽不精,但单打独斗还是有些用的。
于是这两人,一个进攻,一个撤退,二十多个回合下来,玉颜语已经累的开始喘气。
第二十七个回合时,玉颜语放下手中的剑:“不打了,我认输。”
这次是她输了,下一次,她不会败。
她将剑收回腰间,迈着大步踏雪离开,小口喘着气,忍着旧伤的疼痛,不管不顾的走着,身体已经到达极限。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玉颜语每日都是忍痛在练习那些招式,哪怕摔倒了无数次,也不曾停下,执着的、重复着。
鎏渊追了上去,在她身前蹲下:“上来吧,你要去哪,我着背你走。”
玉颜语毫不客气的往上一压,似乎觉得这样能压倒他,可他纹丝不动,轻松站起,背着她漫步走在雪地中。
原本以为她会一直这样沉默,可现在看来却不甚在意:“不知道,随意。”
夜半,锣鼓声震天响地,纷至沓来的鞭炮声,噼里啪啦极为热闹。
鎏渊放下背上的玉颜语:“我带姑娘去个地方,借以平息姑娘的怒火”,伸出左手揽腰抱住玉颜语。
鎏渊掏出部下兄弟改造的鹰钩爪,向上一抛,不知钩向何处,不过玉颜语还是相信他。
应了一声后双手抱住他的腰,随后感觉身体离开了地面,她向下看去,离起点的位置越来越远。
听着瓦片被踩响的声音,以及停下的某人,她松开手抬眼望去。
“嘭”的一声,新年的第一炮焰火炸开,余光恰好照亮他的脸,漆黑的眸子望向远方。
干干净净的脸颊一览无余,嘴角边的一颗小小的痣衬得更为俊美。
玉颜语痴痴盯着,不知不觉就已沦陷于其中,自己却没有发觉此刻十分失礼的行为。
鎏渊松开还在抱住她腰的手,轻咳了一声,两手背在身后,双耳染上红晕。
他自知失了分寸,正准备道歉,玉颜语忽然拉着他坐了下来。
两人的身影就这么隐在了屋檐上,城中乐奕忱派出去寻找玉颜语的人正忙的不可开交。
任谁也没有抬头看向那城中最为显眼、辉煌的琼玉楼。
两人就这么坐在楼顶的屋檐上,看着城中多彩的夜色,一句话也没说。
玉颜语欣赏夜景的时刻,突然紧盯着一个位置,久久未移开眼,还伴随着诧异。
原本还在盯着玉颜语的某人转过头去,随着她的目光所及,看见了屹立在城墙之上正静静望着他和她的乐奕忱。
鎏渊心中闪过烦躁,却不表现出来,而是转头询问一旁的玉颜语:“姑娘,那是谁啊?怎么一直盯着我们,看着好可怕。”
他站起来把玉颜语挡在身后,盯着乐奕忱目光略带挑衅:“不过姑娘不必担心,我必会保护好姑娘的。”
虽嘴上说着怕,但若真动起手了,吃亏的绝不会是他,毕竟城内全是他的手下,不说上百,也有八十人。
“所以姑娘你……”鎏渊转身看去,才发现玉颜语不知何时已然溜走。
只留他俩愣在原地,不远处的乐奕忱更是懵了,她的反应能力还是这么快,回过神来后迅速召来人手加大搜寻。
鎏渊摸了摸腰间,这才发觉身上少了什么东西,他仔细回想,是他的通行令牌——可自由进出皇宫的令牌。
鎏渊暗道失策,迅速朝皇宫奔去,罪臣之女可不是什么好身份。
两人都在奔波,加派人手找人,哪里知道,那些都不过是玉颜语的障眼法。
此刻她正在琼玉楼内吃香喝辣,店小二对她的突然到来毫无意外。
毕竟楼里的窗户已经不知道被这位姑娘翻烂过多少次了。
东家每次都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叫人来修了又修,所以他们这些小的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
关系户就是好,他还记得上次有一姑娘不小心打碎了招呼上等宾客的瓷杯,东家说什么也要人家照价赔偿。
气的那姑娘在楼里撒了满天银票,那场面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此刻,收到信息的琼玉楼的东家——张泯渝忍无可忍。
那窗户之前被小嫣踹烂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个踹他的窗户,真当他是吃素的吗?!
然而,当张泯渝气冲冲跑上顶阁时,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有些不可置信的微眯着眼看那人,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她最喜欢坐在那个位置了,每次来都要点一堆肉食,然后满意的大口品尝,看到他时会开心的召呼他过去。
那时,她是那么的乐观、单纯。
无数个日夜,他都在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早点把小嫣接走,为什么要让她在那吃人的太师府待了整整十年……
此刻他只想好好抱住她,哪怕是梦也好,是假的也罢,不重要了,是她就好。
咀嚼在口中的肉刚咽下去,就莫名被别人抱住,玉颜语吓了一跳,疑惑看向那人。
结果她什么都还没说呢,抱住她腰间那人就哭了起来,小声的啜泣着,温热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衫。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一样的位置,唯独不同的就是,她失忆了。
玉颜语有些嫌弃,但看他这么伤心又不好计较些什么,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