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小孩还是不小心把饮料洒到了书上。
尽管游子娴已经提醒过他们很多次。
“小朋友，不要把饮料放在书上哦，特别是这种没有封口的，很容易撒的。”
小女孩正翻着一本童话绘本，把书页拨弄的哗哗作响，扬着脖子语气骄傲，小大人似的，“我不会弄撒的。”
游子娴当然不相信她，但她拿她没办法。
果不其然七秒后，那本童话绘本就遭了殃。
幸亏游子娴赵问舟两人动作迅速，配合默契，一个立即扶起翻倒的饮料，一个马上拿抽纸甩了过去，其他的书才没有一起“泡汤”。
收拾好残局，游子娴没有放小女孩走，而是拎着她外衣的帽子让她等妈妈过来看看怎么办，毕竟还是弄脏了好几本贵的，得赔钱。
本来就已经惶恐无错的小女孩在听到妈妈两个字后，立马崩溃的哭了出来。游子娴愣了下赶紧收回拉她住她帽子的手。
在对面女装店看衣服的女人听到自己孩子的哭声后，手里拿着试穿的衣服快步朝他们走来。
前因后果简短说明后，游子娴让她妈按进价赔偿。
女人不愿意。举着挂衣服的手，语气不善，道：“你们这破书还要这么多钱！谁知道是不是盗版的？故意放在这讹钱吧！”
“而且你说是她弄撒就是她弄撒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欺负小孩！真真你自己说！饮料怎么撒的！”
女人几乎是给哭到不能自己的小女孩强行拖到游子娴面前 ，将她往前推了个踉跄，带着小兔子耳朵的帽子狼狈又扭曲的歪到另一边。
“哭什么哭！不准哭！好好说话！”
小女孩只能费力忍住抽泣声，原本红润透白的小肉脸蛋，因为过分害怕和不安变得红一片青一片，白一片。她低垂着脑袋，努力张开嘴哆哆嗦嗦着往外吐字，“我…我不知道…我就放在那，我没碰它…”
女人得到了她想要的所谓最纯真的证据，像个拿起武器捍卫自己正当权力的正义者，底气足到要膨胀爆炸。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自己弄撒了在这讹钱！卖不出去破书想这招挣钱！心亏不亏啊！”
她手上挂着衣服，衣服上的吊牌随着她的动作在游子娴鼻子前晃来晃去。吊牌上的价格，黑色的小小一串数字，算一算，最起码能买一百本这样的书。
游子娴也不知道怎么就忽地起了倔脾气，非要跟她争到底，“那看监控。”
“谁有时间陪你看监控！你的时间不值钱我的可值钱！”
“你不是值钱，你是心虚！”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的不可开交，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中间还夹杂着小女孩极其悲伤的嚎啕大哭，和赵问舟手忙脚乱的安慰、劝说。
路人来来回回，围观的换了一波又一波。
最终演变成女人拿书砸了游子娴。
她大概还有要砸店的趋势，赵问舟没给她机会。
他几乎是跳出去，给游子娴拉到身后边店中心安全的位置，然后开启小辣椒附体模式，一顿口吐“芬芳”。
几句话就给女人震慑在了原地，怒目圆瞪，哑口无言。
大概是一张不谙世事的纯情脸蛋，配上这满口稀奇古怪且不太文明的比喻，冲击力颇大。
可惜商管没见着，不然他们就会庆幸平时赵问舟怼他们的，简直是温柔。
趁着这个间隙，游子娴捂着脑袋恢复理智，震惊，但报了警。
警察一来，游子娴立马一改刚刚要撸起袖子和女人对打的架势，红着眼睛，一副柔弱动人的模样。
赵问舟和警察交谈时，眼睛忍不住往她这瞥，被她这副装模作样的神情逗到快要忍不住笑出来，本来骤起的戾气也慢慢消散。
警察来了也只能看监控，奈何游子娴店里没有监控，只能靠商场公共监控，又奈何案发地点刚好是个死角，只能自认倒霉，最后以女人陪了一半的钱，不了了之。
警察和女人小孩都离开后，游子娴才恢复成原本日常最常见的懒散淡定，摸了摸脑门，烦得很，“只会和稀泥。浪费我的演技。”
她的额头中间那有点红肿，好像还破了个小口，酒精湿巾细细擦过，火辣辣的疼着。
游子娴原本那两龙角还没完全淡下去，这又开了个天眼。她照着小镜子，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进化成某种非人生物。
赵问舟去药店买了创口贴回来，特别可爱的那种，贴在游子娴脑门上，看了两眼，移开眼睛，酝酿情绪，再看两眼，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来。
“笑屁啊。”游子娴锤了他一拳。
赵问舟忍住笑意，再看向她，粉色派大星在她脑门中央张开怀抱，配上她那副懒散又无语的淡淡衰样，赵问舟顿时联想到小时候看的春光灿烂猪八戒里变成小孩子的太白金星。
他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轻柔的用指腹贴了贴创口贴边缘，“…对不起……疼不疼啊？”
游子娴缩了一下，转到一边举着小镜子看自己的脑门，“你道什么歉？你也是受害者，你亏了钱呢。”
“我是老板嘛，没能罩着自己的员工。”
刚垂下的眼睛又抬起，接着问，“但是你干嘛不跟她追究啊？疯女人还动手…这样竟然不能算故意伤害吗？”
“这么大点伤口，你再晚点看它都痊愈了。我才懒得跟她纠缠。”
懒得纠缠，但跟她吵架可积极。拦都拦不住。
赵问舟没好气地瞥了游子娴一眼，抬头打量着店周围的柱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刚刚，是骂了那个女人，对吧…
完了。
他怎么会当着游子娴的面骂女人啊！
自从上次赵问舟骂哭女商管的事传出来后，他就已经很对自己在游子娴心中的形象不抱多大期待了，现在好了，自己欺负女人的刻板印象…不会已经在游子娴大脑里立了个墓碑吧？
完了完了完了…
赵问舟的脸色和心情都控制不住的沮丧起来。他努力放轻动作幅度，小心观察游子娴的神色。
还好还好，赵问舟默默扶了扶胸口。
游子娴正在照镜子整理自己刚给她贴的创口贴，看起来没有异常。应该是没有听清楚自己那番话，幸亏他骂的难听但声音不大。
赵问舟暗下决心，以后这个后天养成的坏毛病无论如何都得改一改，最起码在游子娴面前切记要收敛一点。
……
游子娴的伤口确实不到一天就好了。
但紧接着一大片淤青后知后觉浮了出来，创口贴也遮不住。
熟人路过，看见了就要问，哦哟！小游这脑袋怎么回事啊！
不用游子娴开口，同事绘声绘色说着她的英勇事迹，虽然她当时根本不在场，全靠赵问舟描述还原。
同事还称游子娴脑门上那片淤青为战士的徽章，说这一片幽深的青色配上粉红的派大星，别有意境，让她拍照留念，贴在店门口。
猴子竟然还附和她，说对对对，这样那个女人以后都不敢再来这里招惹她们。
游子娴照着镜子慢条斯理整理着派大星翘起来的一只脚，送了她们一个字，“滚——”。
那天之后赵问舟立马买了摄像头，隔天就收到了。
他现在正在店里对着说明书琢磨着怎么安装使用。
测试摄像头时，同事正在和猴子分辣条吃，像是想到些什么，随口问了游子娴一句，“你那个朋友呢，咋有段时间不见她来找你玩了？”
游子娴在理书，书码齐，敲在桌上，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声音，她垂着眼，语气平静又自然，“绝交了。”
“啊？怎么啦？”猴子递过辣条，略有些小心翼翼的问着。
游子娴从袋子里捻起一根塞嘴里，含糊道，“还能怎么，人生目标不一致，生活节奏不一样，没共同话题了呗。”
猴子的辣条传到赵问舟那，赵问舟摊了摊手，示意手不干净，婉拒。
他想去洗手来着，转来转去，还是在店里，他想听游子娴就这个话题展开仔细说说，说说她和朋友间发生了什么，是怀念还是不满，是遗憾，还是解脱。
结果游子娴三言两语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绕了一圈绕到店里新装的摄像头上。
“唉，我们店终于有摄像头了，真不容易。”她故意捂着心脏，装出一副感动的哭脸。
其实之前也短暂有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坏了，多半是前老板买的实在太劣质。
坏了之后，就一直没有换上新的。狗东西大概左右掂量掂量，觉得一个正常使用的摄像头还是太贵了。
两个员工的自由没有那么值钱。
游子娴和同事反正乐于其中。不装正好。
新摄像头红灯闪烁，然后再闪烁，变成稳定的□□。一个沉稳的漆黑的眼睛挂在他们头上，记录他们在这的每一天。
同事跟着抬头看，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样她上班摸鱼就会被发现了呀！
虽然赵问舟本意是防止无理闹事的人，但机器一视同仁啊！
赵问舟就跟听到同事心里话似的，给她下了个定心丸，“放心摸你的鱼吧，我不介意。”
他说，“打工人摸鱼才是上班除了工资以外，首当其冲的治愈良方。”
“我同意。”游子娴举手。
赵问舟看着她笑，完全忘记自己要去洗手这件事，同她们分享起自己上班时候的摸鱼趣事。
开会时冲瞌睡被发现，被点名起来后怕挨骂，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夸一顿老板。
同事的情绪放松起来，调侃道：“老板没想到啊，浓眉大眼的，竟然也会拍领导马屁。”
赵问舟眼睛弯弯，眸子里的光一闪一闪，笑的像个小狐狸，看到游子娴也在看着自己的那瞬间，摸了摸鼻子，然后飞速眨了眨眼睛。
“其实算不上拍马屁。我们老板真的很不容易。”他说的诚恳，“公司刚成立的时候，避不开很多酒局，我酒量差也不喜欢喝，另一个人酒精过敏，一点都碰不了。全靠她一个女孩子。”
“所以我也不算昧着良心说胡话。”
“哦哟～女老板呢？”同事意味深长，猴子的眼睛也忍不住往游子娴那飘。
“打住。”
赵问舟立即出言打断这两孩子准备发散的思维，飞快解释，“人家有对象，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同事和猴子好奇他这个女老板更多的光辉事迹，赵问舟迫不得已开始在千里外无效“拍马屁”。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重，只是偶尔还有些寒风余韵，从商场的大门穿进来，卷起那片绿帘子。游子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缩回了那片绿色边角里。
她偶尔看过来，笑一笑，然后又低头看手机，帘影波动，她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不曾变动过，还是太暗的灯光捕捉不到细节，赵问舟分不出来。
他分享的故事，这段游子娴没有参与的人生经历，他其实只想说给她听。
因为好像说给她听了，她就也在那段时光里。好像从来都不曾分开过。
接下来的几天里，游子娴脑门的淤青，青了又紫，紫了又黄。
她看起来毫不在意，像是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但如果有人掏她口袋，就会发现基本不吃糖的游子娴，这几天口袋里却一直装着两颗糖。
她希望再遇到那个小女孩。她会把这两颗糖果给她，像她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承认，所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不代表我原谅你了。
希望你以后有勇气，自己只是自己，自己的错误勇敢承担。
糖果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后来洗衣服时忘记拿出来，泡了水，她随手一扔丢进垃圾桶，还连累衣服被重新洗了一遍，浪费了她半个小时不值钱的时间。
……